陆远舟拥有预言能力,他预言了校花是他的真爱。
说我会成为巨星。
他把“我们”分开,要他的孩子认我做干妈。
他没有死于肝癌,也没有被葬在满是姜花盛开的山坳。
他一定是在世界的一个角落,活的很好。
1.
“这是什么花?好漂亮。”
陆远舟手里拿着一束姜花,那是我最喜欢的花,因为我姓姜,每年生日,他都会去采一束给我。
姜花不名贵,很多花店都不卖它。
需要去一家很偏僻的小店买。
那家店,是我刚来B市上大学那年,他找了很久,才找到的。
此时,我坐在饭桌的一边,陆远舟自然而然的坐在了校花高文茵身旁。
我的手伸了出去,却没有接住那束姜花。
陆远舟转了个弯,把姜花递给了高文茵,温柔的对她说:“是姜花,很香,你喜欢的话,我以后每年在它开的季节都送你一束。”
今天是我的生日。
他又转头,有点歉意的说:“意欢,那我送你别的礼物吧,你想要什么?”
他送了我12年的姜花。也只有12年。
我强忍心中酸涩,眯着眼睛笑起来,掩饰眼中的的泪意,本想打趣一句他的重色轻友,但喉咙被堵住,我无法开口,免得哽咽。
如果哭出来,那也太可怜和尴尬了。
于是,我像是无数次那样,无所谓的摆摆手,垂着眸子,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他们两旁若无人的聊天,热烈的讨论即将来临的留学之旅。
就像我们小学毕业,要去镇上上初中,他和我讨论几点起床,要记得把手电筒充好电。
就像我们初中毕业,要去市里上高中,他和我讨论要带的被子、盆、衣架。
就像我高中毕业,终于要来B市上大学,他对我说,要怎么申请贫困助学金,怎么在课余时间去打工挣钱。
我还记得小时候,我外婆去世的时候,他说他会永远陪着我。
他爸爸得肝癌去世的时候,他说他只有我了。
永远原来是有期限的啊。
服务生倒茶水时,看着我发呆,不小心把水倒在我手上,很烫,很疼。
我感谢他。
现在,我终于能光明正大的哭出来了。
2.
场面一度很混乱。
服务生战战兢兢的道歉,经理忙拿了冰块给我敷手,就连高文茵都有点着急的看着我红肿的手,我还在摆手示意没事。
只有陆远舟,他没有起身,只是垂着眼眸,沉默的坐在那里。
我忍着眼泪,说了句没事,就匆匆去了洗手间。我在洗手间哭了一会儿,等基本能控制住情绪了,才洗了个脸出来。
包厢里已经没人了。
服务生又向我道歉,他说那位女客人有点不舒服,两人已经离开了。
看着空空荡荡的座位,我颓然的坐了下来。
他,甚至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没有对我说。
今天,本来《天籁之音》的节目组请了一个著名的音乐老师来给我们上课,我冒着被骂到狗血喷头的风险,只为了出来和他吃顿饭。
他对高文茵可真好啊。和她在一起了,就和所有女生都划清界限,再也不会摸我的脑袋,不会和我开玩笑,不会说亲昵的话。就连我们一直一起吃饭的习惯也改掉了,凡是和我见面,都必定带着高文茵。
我知道,即使是兄弟姐妹,长大了也会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重要的爱人,我还在习惯有他的时候,他骤然抽出一把大刀,狠狠斩断和我的联系。
有时候,我想,如果我们只是在时间慢慢的迁移中,渐行渐远,而不是在顶点处突然坠落,我或许不会那么难以接受。
不会觉得他残忍。
可是,我连恨都不能恨。谁不会选高文茵呢?她是B大的校花,她爸爸是银行行长,她温柔高贵,谈吐优雅,就像美丽的白天鹅,镁光灯会主动打在她身上。
陆远舟虽然家境不好,但他也是校草级别的长相,是计算机的天才学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两人是那种走在一起,任谁都要说一句般配的情侣。
要怪,就只能怪我自己,不够美丽,不够优秀。
3.
回到节目组,果然被臭骂了一顿。
《天籁之音》是一档暑期歌唱选秀节目。
是陆远舟极力要我参加的,他预言了我会爆红。
他的预言总是很灵验,他说他和高文茵是真爱,两人果然甜蜜非常。
他说我会红,我果然从海选到十强,一路绿灯, 甚至收获了大批粉丝,已经和一个经纪公司签约。
我不得不信,他的预言能力。
我也不得不接受,他只是把我当妹妹照顾,从来没有男女之情,一切都是我的自作多情。
那些深情款款的眼神,那些沉默哀伤的目光,都是我自己的情绪映射到了他的身上,以为他爱我。
经纪人骂够了,换气的空档,问:“你去干嘛了?可不是恋爱了吧?”
我摇摇头,说:“只是和两个朋友吃饭。”
“你现在别骄傲自满,林老师多难得请来,大家都上赶着上课,你呢,居然出去吃饭!对了,十强的歌准备好了吗?还有只有五天时间了。”
我点点头。
她说:“那就好,对了,公司为你安排的助唱嘉宾是容寻,他脾气有点怪,你忍着点。”
我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我的参赛歌曲都是自己写的,我读的文科,平时喜欢唱歌,也喜欢随手写些歌曲。
原来在高中写的《等待》,经过比赛的翻唱,已经很红。
我所有的歌,都写的是对陆远舟的爱恋。
自从陆远舟和高文茵谈恋爱,我的歌就跟苦情水一样。
我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拿起笔,在白纸上写了一首词,又把想到的一些曲子标记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音乐室。
傍晚,经纪人带着一个面容十分精致俊美的男星进来时,我正在以泪洗面。
她皱着眉:“你怎么了?”
我有点尴尬,我忙擦了擦眼泪,说没事。
她身边跟着的应该就是容寻。容寻背景深厚,资源很好,已经拍了几部爆剧,不过他少年成名,家世优越,脾气很坏,十分嚣张跋扈,和媒体的关系很紧张。
在我说要换掉比赛的歌曲,还要在打磨一下词曲时,他脸瞬间就黑了。
经纪人也不太满意,说已经比赛临近了,就用原来准备好的。
我不愿意,我就想唱我新作的那首。
4.
容寻不耐烦道:“我哪有那么多等你,我他妈的就今天晚上有空陪你练。”
他沉着脸,真的性格很坏。
“那我可以不要助唱嘉宾,或者你随便找个公司有空的人过来。”
“你!”他狠狠盯着我,显然被气道了。
我说:“我想唱什么就唱什么。”
我从来不对我不在乎的人低头。
经纪人恨铁不成钢的看我一眼,显然骂我的都懒得骂。
她又把容寻拖出去,做了半天思想工作,我继续在里面试着调子。
他们两走了。
在比赛前一天,歌才完全确定好曲子和伴奏之类的。
因为第十强的比赛规则是要找个人助唱,公司没安排新人过来。
我不知道找谁,歌名叫《祝福》,是唱给陆远舟的,我心里希望能和他同台唱歌,但他肯定不会同意,因为他是高文茵的二十四孝好男友。
晚上就要排练了。
我打电话给经纪人,她不太想理我的样子,我还是硬着头皮问她给我安排的是谁,她阴阳怪气的讽刺了我几句,直接把电话挂了。
等下午的时候,容寻又来了。
他拉长着一张脸,和我进了音乐室。
整个下午一直在排练,晚上彩排。
一天结束的时候,已经晚上12点了。
我想叮嘱陆远舟明天记得来看我比赛。想了想,还是去叮嘱了高文茵。她回了个OK。
他们会来。
我的每一场比赛,陆远舟都和高文茵出现了。
那些无法说出口的思念、爱慕和绝望,我都只能通过歌说出来。
5.
上台前,陆远舟给我发了一条“加油”的信息。
整个过程都很顺利。
我在台上,他在台下,我已经看不清他的脸了,所以《祝福》是给他的,祝福他和高文茵,他们会去国外,会一起走过很多的路,看过很多的风景。
舞台设计是倒数第二句我和容寻对望,最后一句我们背对背,结果我忘记了,只是看着陆远舟的方向唱完了最后几句。
这是一个小事故,大家不知道,以为故意这么设计的。
等比赛结束,陆远舟来后台找我。
高文茵不在,真是一件稀奇的事。
他对我说:“刚刚唱的真好听,以后你也一定能有更多好作品。”
他一直这么说,他对我说的所有内容,都是我以后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会有很多好的作品,我会找到一个很好的人结婚生子,过得很幸福。
他说的我的所有未来里,都没有他。
我笑了笑,问:“你女朋友呢。”
“她去补妆了,她很爱美。”
“你们什么时候走,定了吗?”
“大概一个月以后。不过……”
他说着,有点腼腆的挠挠头,这是他很少会有的动作,他继续说:“文茵怀孕了,所以她先陪我出去读书,在那边待产,等生了孩子她再继续读书。”
原来……他们已经到了那一步吗?
他没注意我发白的脸色,而是继续说着他美好的、确定的、没有我的未来:“医生说是双胞胎呢,她家里也很高兴, 本来想让她在这边等着生,我们不去留学了,可是她知道我一直想出去看看,就坚持跟我一起。她……”
他叹了口气,无限纵容:“真是懂事的让人心疼呢。我们婚礼也不办了,直接去那边结婚。对了,孩子名字真不好取,你文采好,要不帮我取一下?”
他在絮絮叨叨,我的思绪却飘到了小时候。有一次,他带着我去山上偷香樟叶卖钱,一斤几毛钱的那种。我们带了两个猪饲料大口袋,装了满满两大袋,又把口袋横放,像坐船似的从山顶滑下来,他总在前面,把那些比人高的蕨类植物压倒在地,给我开出一条路。
我们那时快乐的不得了。
回到家后,他被他爸爸拿着扁担打,我当时吓的直哭,扑到他身上抱着他,哭着求他爸别打他。
他那时没什么表情,他爸走了,他就抱着我,低声说,“你为什么哭的这么让人心疼呢。”
现在他只会心疼另一个女孩了。
我张了张口,想说好,他又接着说:“不过算了,本来文茵就有点不高兴我和你联系呢,要是名字让你娶,她得罚我睡沙发。”
容寻经过我们身边,看了陆远舟一眼,对我道:“你刚刚忘记动作了。”
我笑了下,眯着眼睛看着他,点点头。
他皱了下眉。
高文茵回来,挽着陆远舟,一对璧人的样子。
正好经纪人来找我,他们就先走了。
6.
经纪人说要容寻做我MV里的男主角。
我想拒绝,他脾气那么大,我不想伺候。但是想想还是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是谁都无所谓。
节目在继续录制,MV在拍摄。
我很忙,世界好像是五彩的玻璃球,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但是我的心像荒原。
时间在倒数。
MV拍摄期间,陆远舟来看我。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容寻,在偏僻的地方问我:“他在追你?”
我震惊的看着他。
他说:“我觉得他还可以。”
“你又要预言了?”他来看我的喜悦被冲散,夹杂着淡淡的苦涩。
“我没有那个本事,不过如果他追你,你可以试试看,如果他可以,就继续,不行,就算了。你都快大三了,怎么可以不谈恋爱?你们搞艺术的,不就是要在爱情中汲取灵感吗?”
我说:“他的花边新闻很多。”
“没事,只要他没病就行,做好措施。”
我心中酸涩,勉强笑了下,容寻脾气不好的吐槽我没再说出口。
“哎,你也该谈恋爱了,别傻乎乎的整天要么看书,要么工作,生活需要调节呀。”他顿了顿,又说:“要不我让文茵给你介绍一下?她认识的很多男生蛮优秀的,应该是你们小女孩会喜欢的类型。”
听到他提高文茵,我想我懂了,应该是高文茵介意我一直单着,而且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我喜欢陆远舟,所以陆远舟希望我谈恋爱,断了对他的念想,这样他和高文茵之间就会毫无芥蒂。
我说:“如果他追我,我就考虑,或者别人追我,我也会认真考虑。”
他想了想,又说:“那你也不能来者不拒,最好是有点背景的,本身才华能力也不差的,不是要你攀龙附凤,而是你本来就踏进了娱乐圈,至少不要找下三滥,免得到时候对方对你不利,泼你脏水。”
他又说了些女明星被骗感情、被泄露私密照片的负面新闻,让我小心。
高文茵的一个电话打来,陆远舟温温柔柔的和她说着话,然后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其实我该高兴,他至少是幸福的。
拍摄结束的时候,容寻问我要不要一起吃宵夜。
我说好。
吃了宵夜,他开车送我回公司给我安排的宿舍。
我开车门,打不开。
他看着我,问:“不请我上去坐坐?”
我点点头。
容寻去洗澡的时候,我坐在床边,看着那白色的、巨大的床,像是一片漫无边际的原野,又像是一个张开嘴吞噬人的怪兽,我心里怔怔的。
陆远舟和高文茵的第一次,他应该不是我现在这种荒凉的心情吧。
踏出这一步,就是在彻底的和过去的自己、过去的陆远舟告别。
我还有机会,即使陆远舟不在原地了,但是我仍然可以保留心中的那份山水……只要我打开门,然后离开。
我走到玄关的时候,陆远舟给我发了信息,说:“我和文茵的孩子,一个叫陆爱茵,一个叫陆怜茵,你觉得怎么样?”
我回:“真好听。”
我转身回了客厅,拿了几罐啤酒,喝了下去。
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和人这么亲密。
容寻吻掉我眼角的泪时,声音沙哑的问:“你怎么这么爱哭?”
我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