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不想让我阿爹看到我受了委屈的模样,穆江寒日日谴太医为我调养。
就这样将养着,我终是气色好了不少。
都说心宽体才盘,让我雀跃的并非是流水一般送进来的补品,而是另一个消息。
烨王也要回京了。
自打当初被一脚踢出盛京,他已被皇帝冷了四年。
如今蒙召归京,却是来述职的。
剑南突发地动,死伤百姓无数,当年烨王便被谴去灾后重建。
短短几年光景,剑南一改颓靡之态,繁华程度更胜以往。
穆江寒猜忌成性,自是不可能眼看着他渐得民心,遂又将他调回眼皮子底下。
二月廿五,皇帝在宫中大摆筵席。
一则犒赏我父兄凯旋而归,二则庆贺烨王携功回京。
作为功臣之女,又是外界眼中最得宠爱的贵妃,我盛装出席。
阿爹又老了许多,眼角的皱纹中藏着肉眼可见的疲态。
大哥仿佛被晒黑了些,脸上肌肤变得干裂粗糙,可见边境风沙不会因他俊朗样貌而生出半分怜悯。
烨王……也变了。
一别数年,再相见时竟有种物是人非的苍凉意味。
他似乎更成熟了些,面上已无半分青涩,看着更显英气。
可我并不敢多瞧他,哪怕我知晓有道炙热的眼光扫在我身上。
席间我只能兀自低头饮酒,食不知味。
我怕,怕曾经那些回忆将我的理智冲垮。
怕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贵妃的仪态,更怕丢了家族的脸面。
“定远将军实乃国之重臣,有卿如此,朕心甚慰。”穆江寒端着杯盏向阿爹敬酒。
又是那副虚伪的形容,不过他说得没错。
爹爹以少胜多,大挫北狄诸部,接连收复三座城池,当得起如此夸奖。
“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一日无国母,朕已决意封婧柔为继后,次年八月十五入主中宫。”
筷中琉璃酥应声掉落,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穆江寒说这话时目光却是瞟向烨王,其中用意不言而喻。
“臣弟恭贺皇兄,祝皇兄与新嫂琴瑟和鸣。”
他自始至终未曾瞧过我一眼。
嗯,懂得隐忍了,不再似从前那般莽撞,这是好事。
但我为何如此难过,应是贪杯的缘故吧。
寻了个尿遁的由头,让阿槿搀我走出乾安殿,不知不觉竟到了红梅园。
料峭冷风和着梅香灌进口鼻,浑浊的大脑开始清明。
继而是铺天盖地的恨意。
我恨穆江寒将我掳进这金丝牢笼,
我恨自己这人人羡慕的显赫出身,
我恨这鬼世道下的狗屁帝王之术。
一双臂膀从身后将我箍在怀中,熟悉的气息划过我的发丝。
“灼华。”
终于,我还是湿了眼眶。
除了父母兄长外,独一人会唤我小字。
“你疯了。”尽管我百般不舍,但还是从烨王怀中挣开。
宫中人多,最不缺眼睛和舌头。
四年的宫廷生活已足够让我学会谨言慎行。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想你想到发疯。”他低沉的声音中带上了哽咽。
我又何尝不是呢。
他抚着我的脸庞,像是在端详珍宝,“可愿随我离开?”
这是他第二次如此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