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 15.
陈析年没有被关太久，但是放出来之后，我也没见到他，听江黎说，他已经回到原本的城市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那一番话刺激到他，让他对我彻底心死了。如果是那样的话，倒是好事。不论对我还是对他，都是。
没了他的骚扰，加上江黎的配合，我就能心无旁骛地搜集陆明峰的罪证了。大概调查了一年，我发现，陆氏企业的经营存在很大问题。身为一个食品企业，竟然视食品安全为无物，为酸菜面采购的酸菜，竟然是农户用脚踩过的；旗下的一款香肠里面经常吃出杂物来；采购快烂掉的橙子制作橙汁，这导致橙汁总有一股诡异的发酵味，但是对外宣传却说是最新鲜的澳洲鲜橙；甚至连病死猪，豆猪肉米猪肉也敢收来做肉松。
就是这样，他却从来没在食品安全检查中翻过车，究其根本，都是因为贿赂了相关人员的关系，贿赂金额只多不少，绝对算得上数额特别巨大，而且他送出去的贿赂除了钱还有女人。
高温灌装车间因为设备的不当操作死过工人，这件事竟然就被压下去了。
更可怕的是他这些年来在账目上做的手脚，偷税漏税十几个亿，做账侵吞公款三个亿。
至于他在外面的那些小四小五小六，相比之下都不算什么了。
我觉得已经差不多可以结束了，陆明峰还对危险浑然不觉，还让我去跟联姻对象吃饭见面呢。
我答应了，我不抗拒。陆明峰出事之后，公司大概率是我的，我当然需要助力。至于爱情什么的，我早就不指望了。
但是出乎我意料，到了包厢里，我看见的人，是陈析年。
我知道他家家大业大，但却不知道他家就是陆明峰想联姻的家族。
双方长辈都在，陈析年装得人模人样，我也是。他给我倒茶，说，陆家大小姐真是今非昔比。他家人就问难道我们认识？他又否认。众多如此似是而非的把戏，非要让我难堪下不来台。
我厌恶这样的虚伪气氛，借口补妆离开包厢，他却跟了出来。
他盯着我，似笑非笑：“陆殷，发达了，不认人了，是吗？我告诉你，这场联姻，一定会成的，你铁定嫁到我们陈家来。你等着。”
我眨眨眼，想了想。
“好啊，陈少，我等着。”说完，我顿了一下，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我同意联姻。”
他显然还恨着我，掐着我的脖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语气中有隐隐的威胁：“联姻当然会成，你同不同意都会成，但是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你以为时至今日你还能风风光光地做陈家少奶奶吗？我不十倍百倍千倍地折磨你，我就不姓陈，等着，等着你的好结果。”
我没有被他这番话吓到，淡淡点点头：“明白了，我等着。”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电梯门开了，里面走出来两个女人。
我定睛仔细看，是老熟人啊。
李雪燕和陆诗妍。
她们远远就看见我，直奔我而来，扯着我就问陆明峰在哪个包厢。陈析年就站在一边没说话，她们见我迟迟不回答看向他的时候，才发现身边站的谁，那表情，真是精彩得不得了。
陈析年曾经是李雪燕的姘头，还害她被扫地出门，李雪燕又是羞愤又是恨，看见他和我在一起，突然明白过来了什么，指着我语无伦次地骂：“好你个无耻的小贱人！是你安排他来勾引我！你就是想害我们母女被抛弃是不是！”
我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因为陆诗妍此刻的表情，更精彩。
那是陆诗妍从大学开学就喜欢上的男人，费尽心思当他的舔狗，却被他伤害至深，身心俱伤身败名裂，结果呢，在不知道的时刻里，自己的亲妈竟然成了他的情人，两个人连孩子都搞出来了。
我不知道陈析年有没有参与对陆诗妍的施暴，如果有的话，那可就是母女共侍一夫了，真是一出好戏啊！
我弯着腰笑出了眼泪，好久才止住，转过身往包厢走。李雪燕和陆诗妍大约有什么任务，也没在那唏嘘感叹太久，急急跟着我挤进来。
当她们看见陈析年也进来了的时候，表情很不好，但只有一瞬，李雪燕立刻扑向陆明峰。
“明峰，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是你不能不管诗妍啊！她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你知道这段时间以来我们母女俩过得有多苦么，你不能不念着旧情……”
李雪燕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她们没有收入过得苦，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知道了今天是商业联姻的相亲，就专捡有外人在场的日子来哭穷要钱，陆明峰要面子，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家丑抖搂出来，为了赶紧把她们打发走，还很可能会会给钱。同时也向联姻家族推销陆家的另一个女儿陆诗妍，只要陆诗妍能联姻成功，她们母女的日子就不会太难过。
算盘打得真好啊。
可惜了，联姻对象可是陈析年啊。
陈析年当着满桌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揭开陆诗妍的伤疤。
“这位陆二小姐看起来是不错，不过，我记得，陆二小姐，被轮奸过吧？”
陆诗妍霎时间脸色苍白。
这是她最不愿意提起的过去。
她爱过的男人，同时也是始作俑者，就坐在她面前，还旧事重提。刚刚还知道了这个人和母亲有过不正当关系。
她开始自言自语地念着什么，但是又听不清，我怀疑经过这么多打击，她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了。
家丑当场被揭开，陆明峰面子上很难过，呵斥李雪燕和陆诗妍让她们走。李雪燕哪里肯善罢甘休啊？揪着陈家的人就开始诉苦了。无论如何，她只咬死一点，陆诗妍是陆明峰的亲女儿，他不能不管。
可惜陆明峰对李雪燕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了，当场质问敢不敢去做亲子鉴定。
就这么一问，李雪燕迟疑了。
就这一瞬的迟疑，直接揭露了真相。
陆诗妍，不是陆明峰的女儿。
陆明峰为了一个给他戴了无数顶的绿帽的放荡女人，和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杀了发妻，害了亲女。
不知道他作何感想。
他养了陆诗妍多少年，就被李雪燕欺骗了多少年。陆诗妍自己也无法相信自己是个父亲不明的野种，开始揪着头发发疯。
好好的一场相亲宴，基本毁得差不多了。
被欺骗二十年啊，陆明峰已经没法保持最基本的理智和风度了，对李雪燕当场开打，李雪燕没想到自己还要在人前又经受一次这样的屈辱，干脆破罐子破摔捅出了所有事。
“你打吧！你打死我才好呢！我告诉你陆明峰，你能在外面找小四小五，就不许我也找情人吗！我睡过的男人不比你睡过的女人少！你的绿帽子摞得都快比你人高了！那也是你活该！你自己就不是什么好货！你知道为什么你处处留种子但是这辈子始终就只有两个女儿吗？我告诉你，你的生育能力早就被我下药搞废了！你再也别想有孩子了你！我就恨我应该早点把陆殷也弄死，这样除了诗妍你就没得选了！”
陆明峰喘着粗气，怨毒地盯着已经发狂的李雪燕，突然抄起了桌上的蟹刀。
捅进了李雪燕的胸膛。
她的发疯止于这一刻。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陆明峰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杀人。鲜血汩汩流出，沿着地砖的缝隙染出红色网格，横平竖直纵横交错，有种血腥的美感。空气中霎时弥漫出的血腥气，蔓延的鲜血，陆诗妍的疯叫，李雪燕死不瞑目的脸，陆明峰如梦初醒的惊惧，旁观者的惊异，这所有的一切交织成了一幅异彩纷呈的画卷，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而我身处其中，只想说两个字，报应。倘若不是还没到最后时刻，我甚至想指着陆明峰告诉他，这出戏演得真好，狗咬狗一嘴毛，我爱看。
难说疯的人到底是谁，我恍惚间觉得，包括我自己在内，陆家没有一个正常人。
相亲宴只得到此为止，我和陈析年是小辈，不适合在场，提前离开。离开之前陆明峰嘱咐我们什么都别说，什么都不用管。我不知道陆明峰和陈家达成了什么交易，又或是陈家有什么把柄在陆明峰手里，总之，这件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当天晚上，我给江黎打电话。
“江总，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了。你在做什么？”
“在公司翻过往文件，找找不对劲的地方。”
“你真是不避讳我啊。”
“有避讳的必要吗？”
“长话短说，我希望你去柏莱酒店找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你是从私人的角度请我帮忙吗？”
“这东西你拿了也有用，是我事先放在包房的针孔摄像头，我需要你去帮我回收。”
“你自己拿不也一样？”
“不一样，江总，酒店不会让我随便进空包房，但你是警察。”
那头沉默了片刻，答应下来，挂了电话。
江黎的身份一点都不难猜。我留心了他很久，想知道他背后是哪个公司，却没查出任何不正当往来。他能轻而易举勘破我话语中的漏洞，他说他“经手”过的人无数，这一切都是破绽，他的真实身份昭然若揭。
正合我意。
陆诗妍不是陆家的女儿，陆明峰本想把她扔出去自生自灭，但碍于她目睹了杀人现场，怕她疯疯癫癫出去乱说话，就把她带回了家，囚禁在房间里。我有一天午休回去看过她一次，不知道她是为了保命装出这副样子还是真的疯了，总之，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正一大块蛋糕用力往嘴里塞，塞完就吐了，满屋子都是呕吐物的味道。
和她的人一样令人作呕。
我不怜悯她。作为曾经的受害者，她死得痛快我都不解气，更别说如今还苟延残喘了。落到这步田地，不过因果轮回，罪有应得罢了。
16.
半个月后，我和陈析年的订婚宴如期举行。
我真的答应了订婚，但当然不是因为我对陈析年余情未了。我对他从来就没有过情这种玩意儿。很早之前我就说过了，他的灵魂早就烂透了，我看不上。
我和陈析年以及双方家长站在台上，陆明峰在人模人样地说些场面话，我望向场馆里的座钟，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舞台上的大屏幕突然换了画面，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我们这些在舞台上的人也转过头去，只一眼，陆明峰面如死灰，陈家人则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只有我，早知一切。
在后台切换画面的就是江黎，我们早就约定好了。他亮出警察的身份，轻而易举地接管了控制台。
屏幕上，李雪燕捅出她出轨，陆诗妍不是陆家的女儿，然后陆明峰发疯地捅死了他。还有之前李雪燕给他戴绿帽子被打的事，反正我录下来的所有素材，凡是丢脸的，戏剧性的，全都放上去了。好戏不能我自己独享啊。
全场哗然。
陆明峰跌坐在地，陈家人似乎急不可耐地要和陆家撇清关系，拉着陈析年要往后台走。
我扯住陈析年的袖子：“别走啊。”
陈析年回头看我，等着我的下文。
“还有你的份儿呢。”
然后屏幕黑了，因为接下来没有录像文件了，只有音频文件。
那天我和陈析年的对话，我剪了剪。剪掉了对我不利的部分，留下的那些部分里，能明确听出，家里有钱有权的陈析年，在学校里，大搞校园霸凌，恶意致人残疾，害人不能毕业，找人轮奸女生，勾引有夫之妇，恶贯满盈，罄竹难书。
陈析年看着我的眼神很难以言喻，他攥着我的手腕，攥得我生疼，哑着嗓子问我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是你罪有应得。”
“陆殷。”警察冲进了场地，他在警察上台之前问了我最后一个问题，“我明明那么爱你。”
“但是很可惜，不是每份爱都能得到同等回报的爱，更不是每个人都配被爱，你走错路了陈析年，你不配被爱。”
陆明峰和陈析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走了，陈家长辈追着陈析年而去，留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台上。
我很开心，这一刻我真的很开心。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角还是难以抑制地落下泪来。
纵使我做了再多，那些回不来的，终究都回不来了。
17.
有更多的证据，我并没有在订婚宴上放出来。陆明峰和陈析年的案子因为证据确凿，所以流程很快。尤其是陆明峰，他的动作已经大到警察都关注他了，江黎正是为此来公司卧底的。
除了杀人之后，陆明峰还被查出行贿，经营问题，偷税漏税，经营色情行业，数罪并罚，判了死刑立即执行。
陈析年的罪名相较于陆明峰要轻很多，但也是故意伤害罪，判了十年的有期徒刑。
树倒猢狲散，陆家和陈家一夜之间没落。
我无意经营公司，也自认没有那种手腕，继承了陆明峰的股份，保留了分红权，把决策权交给了几个董事会里跟我妈妈关系很好的老人，把陆氏更名为殷氏，我自己也去改了名字，从陆殷改成了殷宁。我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化名。
至于陆诗妍，我出钱把她扔进了精神病院。这是我最后的慈悲。
所有人都在议论说，陆家的女儿真惨啊，一夜之间父亲和未婚夫都成了罪犯，还要养着没有血缘关系的精神病妹妹。
可是不明内情的人哪里晓得，真正的惨哪里是这些东西。
但无论如何，一切都结束了，尘埃落定，我总得往前走。
我想，这也是我妈妈在天之灵想看到的。
完成了遗产交接之后，我回到学校，继续学业，并且申请成功了下一学年的公费留学。
然后我以殷氏企业的名义，创立了一个校园霸凌义务援助的基金会。
淋过雨，所以想撑开一把伞。
哪怕只能拯救一个人，它的存在也是有意义的。同样的悲剧，不要再让别人经历。
在我动身去韩国的前两天，江黎给我打电话。订婚宴之后，除了去警察局作证，我只和江黎有过一次往来，是陆明峰死刑执行前夕，他问我要不要去探望一下，我拒绝了。
我接了电话，他问我：“殷宁，陈析年在狱里表现很不好，经常和人打架寻衅滋事，也不服管教，甚至有自残行为，没人知道他从哪搞的危险尖锐物品。再这么下去，我看他要死在牢里。他说他要见你，只要见到你他就不会再这样。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我本来是想拒绝的，又觉得还是要去真正做个了断。
所以我答应下来。
第二天，我去探视陈析年。他穿着囚服，头发剃得短短的，人瘦了一大圈，黑眼圈重得像鬼，五官因为消瘦显得更锐利，但是气质却更阴冷颓靡。
我们拿起话筒，隔着玻璃相望，相顾久久无言。
这么近，那么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