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过去,尽管每天晚上被例行骚扰,但小和尚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清晨醒来看到洁净的竹屋,桌上摆放的精致素食,又觉得朱颜真是个好人。
以至于他从镇上回来,还给少年带了几颗糖。
朱颜笑眯眯地把糖含在嘴里,面如春花,实则难受得像吞了一斤苦瓜,他只有苦这一种味觉,越是甜的东西,越是苦得钻心。
可小和尚见他吃得高兴,自己也很开心,把糖一颗接一颗地塞进他嘴里,最后朱颜忍无可忍,痛哭流涕地婉拒了他的好意,一溜烟儿跑进了山中。
他轻车熟路地抓了只野鸡,三两下拔干净毛,尖锐的竹管刺入鸡的喉咙,削薄的嘴唇贴上去“咕咚……咕咚……”一顿猛吸,饮罢鸡血,少年满足地轻叹一声,拍了拍身上的鸡毛,却突然发现皮肤上的血色暗纹隐隐若现。
日子太悠闲,他险些忘了时间,明晚就是八月十五月圆之夜了。
少年满怀心事地回到山脚,却见阳光正好,小和尚正蹲在竹屋前捣鼓他刚栽下的小树苗儿。
朱颜又觉得灵台一片清明,也没那么烦心了,他走到小和尚身边,问道:“你种的什么?”
净心仰起脸对着他笑:“山里只有竹子,太单调了,我种几棵能开花结果的树,春去秋来有花开花落,会热闹许多。”
朱颜挑了眉说道:“你若嫌日子寂寞,还不如养只小猫小狗,有些声响,还会蹭着你撒娇,不是更好?”
小和尚摇摇头回应道:“我道行太浅,看不破生死,花谢了还会再开,可活物的生命终究有限,如果不能长伴此生,那我宁愿从一开始就不要遇见,免受别离之苦。”
朱颜反驳他:“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世间万物,有生必有死,有聚必有分,缘起缘灭,无有恒常。若都像你这样,因为害怕失去而放弃本可以拥有的一切,那岂不是白来世上走一趟?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可言?”
小和尚被问得哑口无言,小声嘀咕:“你这么想得开,不遁入空门真是可惜了。”
朱颜咧开嘴笑得很欢,“那可不行,这红尘俗世里那么多美酒等着我去喝,那么多大姑娘小媳妇儿等着我去看,怎么能像你似的年纪轻轻就成了小秃驴呢?”
净心终于抓到了训诫他的机会,当即义正言辞道:“眼贪色,耳贪声,鼻贪香,舌贪味,身贪细滑,意贪乐境,是谓六根不净。有贪必有嗔,有嗔必有痴,三毒皆备,则永无脱离苦海之日!施主,你这思想很危险啊!”
一连串的话像珠子一样蹦出来,可对面的人毫无忏悔之心,反而踱着步慢慢靠近他。
少年的打扮明显与中原不同,小和尚已经习惯了他伤风败俗的穿着,却怎么都接受不了他不爱穿鞋的怪癖。
那双脚赤裸着踩在地上,却并未沾染尘土,反而又白皙又秀气,脚趾也是玲珑美丽的,脚腕缠了几匝红绳,纤细靡艳。
小和尚突然冒出个念头,想把这双脚藏起来偷偷供奉着,每天拜一拜,再烧上两炷香。
朱颜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抬起脚蹭了蹭他的腿,笑问:“好看吗?”
傻和尚点头,少年又牵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笑问道:“滑吗?”
净心觉得出家人不能说谎,于是顺从本心,飞快地捏了一下,用力点头,“嗯!”
少年计谋得逞,冷笑一声:“眼贪色,身贪细滑,小师父,你也六根不净啊!”
小和尚的脸“噌!”地红了,猛地推开他,狡辩道:“你问我答,又没动别的歪念头,休要血口喷人!”
朱颜再次逼近他,细长的眉目含了情,睫毛快要戳到他的脸上,就这么定定地对视半晌儿,又退开了,微笑道:“没错,你是出家人,可不要乱动凡心。”
少年的背影渐行渐远,净心莫名有些失落,觉得自己对不起佛祖,对不起师父,自己真不是个好和尚,他刚才甚至期盼少年对他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