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问他对我的心思,他也不说。
我和他就这么过着,直到他脸上养出了血色。
那日,残阳如血。
我突然问他:「青衣,你原来的名字叫什么?」
「没有。」他斜靠在柱子上,淡然道。
他本就是个孤儿入的影楼,自然是没有名字的。
我也是个傻的。
「那我给你挑个姓吧。」我望着天,斜阳洒在远处山林,翠竹葱郁,像是新生。
「叫祝吧。」通竹,多好的姓。
「好。」
没过多久,我与青衣分别。
我同他说:「你去干自己喜欢的事儿吧,不要跟着我了。」
他皱着眉问我:「你去哪儿?」
我没做回答。
我想用我的余生,走南闯北,劫富济贫,作一个潇洒自在的女侠。
也算是为我杀过的那些无辜的人赎罪。
只是我原以为,一切都已经回到了正轨。
可战乱说来就来。
不给人一点喘息的机会。
我那时在江南游历,便又听闻北疆战乱。
而才新婚不满两年的林小将军,就又被迫出征。
我心神不宁。想起之前北疆的惨状,想着断壁残垣之下流离失所的百姓,彻夜难安。
我去了北疆玉门关。玉门关是北疆边城。
属于是流民最多的地方。
受战乱影响,第一城逃亡的百姓全都流向了玉门关。
将士们在前线第一城打战,我就在玉门关安置流民。我想尽可能多的做些什么。
算是为百姓,也想帮一帮林冽。哪怕根本见不着面。
那日,我正在给流民们施粥。夏日里炎热,城里的血腥味久久不能散去。
我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流。可我只觉得心慌。
直到前方传来消息。
一路上都有人高呼:「胜了,胜了!」那时我才松了口气。胜了,就好。
可前线究竟是何模样我也不清楚,毕竟与百姓们紧密相关的是战争输赢。
直到后来,日月轮转,我才从说书先生们的口中窥得些全貌。
「要说这北疆战乱,那林家那是满门忠烈。林小将军,那是屡战屡胜。奈何那北狄阴险,让林小将军腹背受敌,最后万渐穿心,血散北疆。当时那镇北军群龙无首,林小将军的结发夫人云清郡主拿着帅印连同林小将军的副将祝青衣拼死才保下了北疆第一城!而镇北军是基本上全军覆没,才等到了援军来啊……」
我听到那说书先生说的话,我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白花花一片,周遭的一切在那一刻好似静了声,而我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林冽,云清,祝青衣。这三个人的名字在我的脑子里打转。
都死了?
怎么会呢?我想不明白,林冽那么年轻,他就战死了?
还有云清那个见着我发抖的郡主竟然拿着帅印,拼死互城。她,不害怕吗?
祝青衣……祝青衣他不是轻功一绝吗?怎么会死?是碰巧同名吗?
结果,说书先生下一秒就说出了副将曾经是个杀手。
竟是真战死了。
我想不明白。
好像他们都成了英雄,到头来只有我是个自私的懦夫。
9.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
时间久到他们的故事被说书先生讲了许多遍,听众耳朵里都被磨起了茧。
而北疆战乱带来的伤痛,也渐渐被黄沙掩盖,昔日断壁颓垣的北疆第一城早已成了丝路第一城。
人们再次提起北疆战乱,也只会提上一句:「可惜啊。多亏林将军啊。」
好像他们做得所有事情,到头来不过是世人一句哀叹。
可我想,他们不会在意这些。
因为,如今的南梁四海升平。
我奔走一生,最终定居在烟波浩渺的江南。
原因无他,只是想起林冽曾说过他娘是江南女子,也想去看看江南。
他看不成了,我替他看。
云清郡主为国战死,多少激励了世间女子的转变。
她们想要习武。
我顺势开了一家武馆,男女接收。
我想我成不了除恶扬善的女侠,我改变不了世间羸弱女子的现状,但我徒弟可以。
「师父师父,你是又要去汴京了?」我的一堆徒弟将我团团围住,吵得我有些头疼。
我微微揉了揉我的眉心,捏了捏他们肉嘟嘟的脸柔声道:「对呀,我要去见故人了。」
我骑上快马,戴着一方斗笠,在清明前夕去到了汴京。
清明下着雨,山路泥泞难走。
我费力才登上了顶。那里竹林苍翠,埋葬着北疆战场上战士们的衣冠冢。
他们到最后也没能回家,最后的陵墓也不过是一方衣冠冢。
我走到最大的一座,那是林冽和云清的衣冠冢。他们最后是世人眼里伉俪情深的夫妻。
而青衣,他是副将。陵墓在他们的后边。
前些年,时常有人来祭拜,而到最后竟只剩了我一个人常来。
「林冽,我给你送酒来了,我亲手酿的。」
「云清,我不知道你喜欢些什么,想来这些花你是喜欢的。」
「青衣,你以前老是说我心软,我现在心硬了,不给你带……才怪。」
我撑着伞,喝着酒,哭得泣不成声。
我摸着林冽的墓碑,喃喃道:「呆子,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