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之主》 第一章夏夜 在线阅读
“开工了!还睡?”
工头扯长穆仁生的耳朵,狂啸着把声音送进耳内。
穆仁生被扯起来的时候,耳朵里的声音还在嗡嗡地来回滚动,一时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
“还愣着干什么?大伙都出去了,就差你一个。”
穆仁生瞥了工头一眼,忽然恍然大悟,急忙地穿鞋飞奔出工棚。
“哎,这愣小子,不戴安全帽就跑了?”
工棚外是毒花花的太阳,穆仁生稍抬一下脑袋,白光就有如尖刀似地刺进眼睛,脸上顿时如发烧般烫热。
“戴好安全帽啊,傻小子。”工头追上来,把一顶安全帽扣在穆仁生的头上。
工地就在不远处,原本是这城中最历史悠久的一间西关大屋,由于城中村的改造,政府最终也把这个钉子户拿了下来。他们这些拆迁工,才得有工作。
“嘿,木头,你负责把这里的水管挖出来吧。”来到工地,一个看似比他还小一二岁的黝黑男孩居然吩咐他,并扔下铁头给他,自己跑去拆墙了。
“喂,大砖头,你不是一直负责这个的吗?”穆仁生想叫都叫不回来了。
“干吧。干什么还不是干。”旁边一个大哥哥却在劝慰他。
“那小子就爱指挥人。”穆仁生只得拿起铁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挖掘。
突然,“咣啷”一声脆响,来自那位大哥哥的锄头下。
“是不是挖到财宝了?”但凡听到的人,都纷纷跃过瓦砾,集聚过来;穆仁生近水楼台,被挤在最前面。
那大哥哥用手扒出了几块碎瓷片,“挖个鸟,破罐子就有一个。”
“哎,你还别说,还得看看那罐子的年份,要是明清朝代的,是古董,那可就不得了了。”
“呵呵!”大家都知道古董能卖钱,都跟着一阵狂喜起来。
忽然,大哥哥扬起半截乌黑的断竹简,“他老子的,罐里不装金银,装竹简?这家人也未免太吝啬了吧?”
大家互相传阅了一圈,个个都摇头晃脑的。
“大书生,这树枝似的,什么字来着?”竹简传到穆仁生面前,他看到竹简上歪歪斜斜雕刻了三个图纹,便陷入了沉思。
“拿去拿去吧,这么喜欢想,拿回工棚里慢慢想吧。”替他拿着的那位大哥,极不耐烦地说。
穆仁生接过手后,突然恍然大悟地叫道:“这是小篆!”
“什么时代的?”
“秦汉时期。”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了半晌,神情由低落转为惊喜。
“是古董!”不是由谁最先喊出来。
“还是秦朝的呢!”
“我的妈啊,发财了,这次发大财了!”众人不禁喜出望外,手舞足蹈地相互庆贺着。
“干什么了你们?疯了”工头从后面赶上来发问。
“冯叔,这可是秦朝的陶罐,是古董,咱们要发达了。”那位大哥哥把罐子往工头的面前送。
“古董?也叫文物,这东西谁敢卖?谁敢买?被抓到了可是犯了走si文物罪!不砍头也得坐牢!”工头却向大家泼了一盆冷水,大家都你看我我看你的,不知所措。
“不过,把它送到博物馆,也许还能拿上几千块,吃顿好的。”工头提出个建议,又把大家的兴致唤了回来。
“不吃好的,分了!”有人建议。
“对!拿回来,分了。”这年头工资不稳定,个个都认为拿钱比较实际。
“也好,我这就送去博物馆,你们继续忙你们的吧。”工头接过陶罐说。
“就你一个人去呀?”
“哦,不相信我啦?就找两个人跟着呗。”
“还有这个。”穆仁生对着那些树枝般的小篆百看不得其解,见工头要带走那个罐子,也老实地一愕莨ァ
“啥?”换来了工头一个不解的目光。
“不知道,在罐里头的。”
“你吃撑了?什么烂鬼竹简,给我扔了!”工头被穆仁生气歪了嘴。
扔了?穆仁生没办法读高中,来这里做民工,是因为家里穷,不是因为他笨他不喜欢读书,恰恰相反,他原本就是一个好学的学生;这些字虽然他看不懂,但是已经勾起他的好奇心了,他想,反正晚上收工的时候,除了逛免费街逛免费公园以外,就是在工棚里听工友们瞎扯、打牌,要不就没有什么好做,闷出个鸟来。
“那我留着。”穆仁生边说边把它惴到内-衣袋里。
“留着揩啊?”穆仁生的迂腐引来了众工友的嘲笑。
“咱是留着等绿茵回来,看她能不能帮上忙?”
“怕是找借口,泡人家吧?读得书多的人就是不一样,泡妞也借口多多。”
穆仁生不再跟他们瞎扯。论瞎扯,他不是他们的对手。他心底里还是喜欢读书的,对读书的人有着一种亲切感。
绿茵是工头冯叔的大女儿,和他同年,一样的十七岁,出落得亭亭玉立,在这城市的高中就读高三;本来已经寄宿学校,适逢工头接到的活距她的学校不远,所以中午和夜晚两餐都回这工地里和他们一起吃。
傍晚六点十五分,绿茵准时地骑着自行车,出现在工地的入口处。
“噢,小茵回来了,可以下班了。”工友们都习惯了把乖巧小茵的回来,当做了下班钟,其他工友一听,纷纷扔下手中的工具,都奔去水龙头面前,准备洗手吃饭。
“木头,把工具全收拾了再洗手。”穆仁生已经走到水龙头面前了,还是被那位大哥哥叫了回头。
等穆仁生把工具全部收拾起来,堆到檐下,排成一排后,他们已经端着饭碗边吃边瞎扯了。
穆仁生走到水龙头前,拧了开关,准备把一天下来沾到的污泥洗个干净。
“哎,他们干嘛都叫你木头了?是不是你太笨啊?”这时,绿茵却不知何时站到他的身后,一边剥着番薯皮,一边俏皮地问。
“怎么会呢?是因为我姓穆,和木同音了。”穆仁生讪讪一笑,解释地说。
“喂,木头,还顾着聊天,不吃饭啦?”大哥哥叫周宇,为人仗义,是往届高考落榜生,却干了民工多年,穆仁生来了这几天,什么都多亏他提点,虽然他老是对人颐指气使,但穆仁生认为他这也是为他好而已。
所以,一听到周宇的叫声,他向绿茵神秘地说了声,“吃完饭,我找你有点事。”
就跑向了食堂。
吃完饭,已经是掌灯的时候了,城市里华灯初上,周围的高楼大厦的霓虹灯如灵蛇般来回上下窜动,把城市都映衬得灿烂辉煌,蒙上一层层童话般的色彩;在这个只有廖廖可数的几盏昏黄电灯的工地里,也可以感受得到那绚丽多彩的光线。
大伙儿吃完饭,都到前面的公园里纳凉去。穆仁生则在席上拿出那半截竹简,对着那三个字冥思苦想不已。
“在想什么?”突然耳边响起绿茵的声音,正专心致志的穆仁生被她吓了一跳。
“没,没有什么啊。”穆仁生本能地想遮掩自己荒诞的想法,双手捂住了那半截竹简,不想让绿茵发现了,怕她取笑。
绿茵也没有多加注意,忽然伤感地轻叹了一口气,“你没有什么,我可有事了。”
“什么事?你生病了?”穆仁生关心地问。
绿茵白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说,“是生病就好了,不用那么烦。”
“嘿,小小年纪的,烦什么?”穆仁生不以为然地说。
绿茵气得捏了他一把,大声地说,“这棚里全是臭男人的味道,你,出来,我再告诉你。”
说完,她径自先走了出工棚。
穆仁生把那截竹简藏到凉席下,也跟着走了出去。
绿茵走到一棵还没有被主家移走的含笑花树旁的一块舂石上坐下,穆仁生调皮地从这棵只有一米多的矮树折下了一段花枝,也坐到绿茵的对面,静下来听绿茵的心事。
“我爸爸说了,要是我考不上大学的话,就把我嫁了算了。”绿茵幽幽地说出一个令穆仁生为之一怔的实情。
“嫁去哪?”穆仁生搓动着含笑花枝,让它在也感受七彩的霓虹光线。
绿茵叹息了一声,望了他一眼,说:“美国。”
“美国?”穆仁生停止了含笑花枝的转动,不禁又是一怔,“那么远?你爸认识外国人?”
“不认识,但那里有个表伯。”
穆仁生皱眉地问:“不会是嫁给那个金山表伯吧?”
“差不多吧,其实是他的儿子。”绿茵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叹得含笑花也几乎要闭合了。
“亲上加亲?”穆仁生气愤地站起来,那含笑花枝几乎擦着了绿茵的鼻尖。
就在这时,穆仁生的左手中指感到一阵的麻痹,仿佛有一只壁虎迅速爬过。
“啊!”绿茵忽然一声惊叫,几乎跌落地上。
“怎么了?”穆仁生连忙想上前扶她。
“不——”绿茵闪着躲着跳下舂石,离得穆仁生远远的。
“小茵,你怎么了?”穆仁生疑惑地看着绿茵躲避自己那个模样,心里不是滋味。
“你,那,那树枝——”绿茵这时颤抖地指着穆仁生手中的花枝。
穆仁生望望手中的花枝,没有发觉有异常,“没什么啊?还不是一段花枝。”
“它,它刚才长叶了!”
“长叶?”穆仁生重新望望手中的花枝,好像也发觉了手中的树叶的确有点不同,放到鼻子下细细察看一会儿,发现在那些墨绿的旧叶旁边长出了一片鲜绿的叶子。
“怎么会这样的?”穆仁生发现真相后,也慌忙扔掉了树枝,闪到绿茵的旁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