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娇谋》 第二章 敢言 在线阅读
“回禀陛下、娘娘,方才臣还没有说完。”赵公敛衽,姿态谦卑:“臣进献灵女乃是为了陛下修行。灵女受命于天,得上古《采补术》一卷,内有男女双修阴阳互补之道……陛下,臣有密语不可宣之于众。”
“什么密语?”幽帝问。
“臣请内侍代传。”赵公道。
幽帝让近身伺候的太监代传,赵公附在他耳畔说了几句,那太监顿时神色一变,再传到幽帝耳中,幽帝先是惊诧,而后转喜,哈哈大笑道:“妙哉!此事可当真?”
“是真是假,陛下一试便知。”赵公暧昧一笑。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唯有虞后是勃然色变!而幽帝已经当众下旨将册灵女为灵姬,赐住九宸殿,从此日夜伴君王。
“陛下,臣以为不妥!”虞氏一派的人想了想,还是伸直脖子挺身而出,高声道:“此女来历不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怎可伺候陛下左右?陛下若要采选好女,可命采撷官于国中拣择,无论贵贱,她们才是陛下忠心不二的子民啊!”
真是顽固。
犹如一杯冰水泼在火炭上,虽然不至熄灭,却也大大坏了兴致。幽帝又不好明说其中缘由,转头皮笑肉不笑地问道:“皇后一向贤德,此事如何看待呢?”
“妾身不敢言。”虞后脸上努力维持着得体的笑容,潋滟的眼眸里早没有半点温度,跟寒冰一样。
“只管说。”
“臣妾以为,赵公虽然美意一片,奈何陛下清修已久,若突然改变过去的修行之道,恐惹神灵不悦。”虞后顿了顿,浅浅一笑:“国师刚才不是说没见过仙人么?不如请国师好好看看,到底是仙还是妖?”
想置身事外,没那么容易。
其实明眼人早就看出,虞后对幽帝修行冷淡自己一直不满,所以时不时将怒火洒在这位陛下宠信有加的国师头上。
“微臣愚钝,看不出。”怎么说都是错,不如不说。
“怎么,国师今晚又要和稀泥?”虞后不依不饶地盯着他。
“不敢。”杜陨眼眸微抬,淡淡道:“这种事情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臣不敢乱下结论。是人是妖是仙,天长日久总会显露出来,娘娘何不多观察些时日呢?”
既然东周铁了心要塞人,何不顺水推舟,等人送进来再折腾也不迟。
说得好听,怕只怕到时候请神容易送神难!
虞后心里憋火,眼下又不好死掐着人不放,索性调转矛头,直接对准这次的罪魁祸首:“赵公,既然这神女如此稀罕,你怎么不将他送呈你们的国君,反而不远千里送到咱们这里来呢?”
这话问得对味,幽帝也很好奇,兴致勃勃地望向赵公。
赵公狡黠的眼睛里透出亮光,他等这句也很久了!
“回陛下,此乃天意啊!陛下福泽四海,爱民如子,是以上天托梦于臣,引导臣找到神女所在……放诸四海,当今天下,除了陛下您,还有谁配拥有神女的襄助呢?”赵公抖擞了下绣袍,溢美之词滔滔不绝,直把幽帝吹得天上有地上无,更结合诸国形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到太商,赵公嗤之以鼻,骂其“混世老贼耳”!
又说到陈夏孝帝,更是用“偏听偏信小妇人之言”来贬低。
至于东周嘛,赵公不褒不贬,只说其西当虎狼之国太商,北邻目光短浅的陈夏,幸好东接富庶仁义之邦九霄,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难道众位还要怀疑我等结交仁义友邦的诚意吗?”赵公总结陈词,语调高扬,泪盈于眶,似乎马上就要落下激动的眼泪。
幽帝虽没有立即表态,可他凝望向赵公的眼神,俨然是人生知己的动容。
别说三成生铁,估计五成他都要答应!几位受先帝重托的老臣子见状,急得团团转,可虞后等人因为他们默认接纳灵女的事不爽得紧,眼见几个老东西直抹冷汗,非但不担心,反而有些幸灾乐祸。
说白了,当下诸国,最强盛者太商,最弱小者九霄。陈夏和东周旗鼓相当,可他们都紧邻太商,稍不留神就会成为下一个被蚕食对象;相反,九霄国土虽不及他们辽阔,却侥幸长在他们的后面,远离三国纷争的战火,独享一方安宁。
凡事有利便有弊。
陈夏和东周固然害怕九霄给他们后院起火,联合三国中任何一方夹攻自己,九霄不也担心东周联合陈夏并吞自己?
怕就怕太商在后面趁机攻东周,渔翁得力。
这也是为何东周要主动与九霄联盟的关键点,里头自然还涉及经济矿产等复杂因素……总而言之,东周愿意和九霄玩儿,九霄还是不拒绝的好。
大家彼此依靠,也彼此威胁,九霄已经十几年不曾动干戈,还是和谐点吧。
众人一番思量后,都纷纷点头,赵公所言甚是,东周与九霄乃数年友邦,我等又岂会怀疑赵公的诚意呢?
“我怀疑!”不想这时,偏有一个非常不和谐的声音从大殿角落发起,女子清越的嗓音越过纷扰低语的人群,笔直地抵达殿中角角落落。
什么人这么大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杜陨所在的鎏金九龙大柱下,一名烟青长裙少女徐徐起身,顿时都怔了怔……这、这不就是杜来雀八年前收养那徒弟么!
“小女不才,有几句话想请教赵公,就是不知赵公敢否?”诧异间,少女已经大方地挺直了身子,将话头直接对准赵公。
完了完了,看来今日的事必不能善了!
几位老臣子对视一眼,均是愁眉苦脸,谁能想到那一向八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杜来雀,居然憋了这般心思,分明是存心想挑拨东周与九霄的关系。
罢罢,且看那辩才无碍的赵公如何给她颜色看吧。
“敢问阁下是……”有人反驳不奇怪,可反驳自己的居然是个陌生的丫头片子,赵公就有些不理解了。因为他此行真正目的之一,是想给幽帝和虞后之间好好添一把暗火,他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构思好针对虞家的人话术了。
“赵公有所不知,此乃国师高徒,也是姓杜。”有人悄悄提醒。
“噢……原来是杜国师的高徒,幸会幸亏!不知阁下有何指教?”赵公笑容揶揄。
凤泽目光微凝,肃色道:“指教不敢。只是小女久仰赵公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不过了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饶是涵养极好的赵公,当众受一个黄毛丫头闲气,也保不齐怒火蹭蹭,幽深的眼眸精光灼人,沉声问道:“杜小姐何出此言?”
凤泽丝毫不为所动,言辞犀利道:“小女敢问赵公,汝东周国土并不比九霄少,国中兵士皆善战,可谓兵强马壮,今日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作出这般谦卑姿态,还巴巴地送个美人来,难道不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吗?!”
此言既出,本该歌舞升平的大殿蓦地一片肃静,座中管弦似乐骤停,喝酒私语之人侧目,连下腰才下到一半的舞姬也转过头来,妙曼的身躯定格成一个高难度动作。
场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赵公眯了眯眼眸,语气中夹带了三分不易擦肩的森寒杀意:“丫头,这话是谁教你的?”
凤泽轻哼了一声,状若不屑道:“此乃我国中七岁孩童皆知的道理,何须人教?”
本来要说三岁,想了想,自己七岁前连记忆都没有,跟了师傅才读书启蒙知世事,话到嘴边下意识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