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离婚》 第5章 卓浩 在线阅读
四年后。
“妈妈,快来陪我玩儿!”虽然已经是幼儿园大班了,但三天两头病休的娃又在客厅里喊她。
宁悦笑眯眯的走过去,和孩子玩起了乐高积木。一块小小的乐高块,在宁悦手里已经转了十几圈了,还是没找到正确的接口,小孩子不满意的劈手夺走,利索的插进自己的组合中,顺便送给宁悦两颗卫生球。
宁悦笑着承认自己没找对,又捡起一块问娃娃该放在哪里。胡子渊思考的时候,宁悦眼角余光被一抹闪光吸引,静音的手机出来一个来电显示。宁悦不动声色的消音,站起身轻声哄着孩子,一起起身穿衣。
婆婆从厨房里出来,问宁悦哪里去?宁悦说出门晒太阳。
婆婆忽然说:“最近天儿好哈。”
宁悦愣了一下,看看外面,太阳并不十分强。淡淡的说:“哦,要不不出去了吧。”
婆婆恼火的一皱眉,沙发上看报纸的公公插话说:“出去活动活动吧。小男孩,不要老在家里锁着他。”
宁悦领着孩子出门。婆婆走到阳台向下张望,半天才回来对老头子说:“上个月我看见宁悦和一个男的在大门口说话,我问是谁,她说是同学。”
老头依旧看报纸,头都不抬。
胡成妈习惯了,继续说:“你说她好好在家里呆着带孩子呗,非要参加什么同学会!招些男的,让人说笑话!”
“宁悦参加同学会又没瞒着你,有同学来找她办事,分什么男女!我看就是你没事瞎念叨,累不累!”
“我瞎念叨?诶,她一个家庭主妇,八年没上过班了,她能办什么事?要说女生来问问怎么生孩子养孩子,我还信。一个男的来找她办事?!笑死了!”
“宁悦人家以前也是律师,挺能干的。你不要老是瞧不起她。”
“不是我瞧不起她,我是心疼胡成。这一家子全靠胡成一个人累死累活的撑起来,宁悦——说白了她就是在家吃闲饭的,花的用的都是胡成的血汗钱!她要是再招惹些男的,对得起胡成么!我得帮我儿子看住她!”
胡成爸忽然想起一事,却没有立即开口,而是想了想才说:“有时间你说说胡成,别那么拼,老不回家也不是个事儿。”
胡成妈心有戚戚的点点头,却又恨恨的冲大门念叨:“还不是宁悦没本事,整天丧气着一张脸。胡成回来了也不知道哄哄,跟根儿木头似的杵在那!谁看了都难受!要不是有子渊,我早就让胡成跟他离了!”
胡成爸悄悄撇了个白眼,依旧看自己的报纸去了。但是胡成妈说到了离婚,却让他心里一动。前两年在小区门口听人说宁悦和一个女孩子闹不愉快的事又在他心里过了一遍,隐隐的不安让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依他几十年察人的经验,宁悦绝对有自己的心思,但孩子拴住了她,没什么折腾了;倒是自己的儿子胡成,一个月能有三四天回来住就不错了。站在男人的角度,老爷子很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也明白这样的危险性;可站在父亲的角度,他并不愿意谴责,还隐隐有几分骄傲。
他想的很清楚,自己已经老了,自然是要跟着儿子过的。胡成孝顺,这一点无需担心。他现在担心的,是胡家的香火由谁来延续?当然是越多越好,不管哪个妈生的,只要是胡成的孩子,都是好的。
可是如果因为离婚宁悦把胡子渊带走了,他绝不允许!
想到这里,胡成爸叫住准备进厨房的胡成妈:“你以后对宁悦好点,别老跟胡成说她这不好那不好的。”
“事儿是她做的,还不兴我说么!”老太太没当回事,嘟嘟囔囔的进了厨房。咣地一声关上门,聊表对老头向着儿媳妇说话的愤怒!
小区的门口向阳背风。暖暖的冬日上午,这里聚集了许多小区里的娃娃。看到宁悦带着孩子走来,大人们除了热情的打招呼,还小心的把自己的孩子围拢在身侧,不着痕迹的拉开与胡子渊的距离。
宁悦不以为意,得了水痘的孩子尽管已经好了,也要有个禁止接触期,大家都是正常反应。更何况,也是她自己在一个小孩走近胡子渊的时候主动说出来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换了别人出水痘,她也不希望子渊被传染。
不过为了这事儿,婆婆回家没少念叨她。连胡成都专门发了微信,告诉她以后不要跟别人说胡子渊得这病得那病,大不了自己玩,不要和别人讲。
打完招呼,宁悦很快走到大门另一侧人少的路边。胡子渊啪啪的敲打着小区围墙上干枯的爬山虎,发出呵呵的声音。宁悦则略带焦虑的看向来车的方向。
一个穿黑色羽绒服的男人从一辆银色普桑上下来,向着宁悦的方向跑来。
待到近前,宁悦松了口气:“卓浩,真的是你。”
卓浩则递出一份鼓囊囊的牛皮纸袋:“都在这里了。你这老公真行,这是第几个了?”
宁悦接过来,翻转着看了看,并没有急于拆开。
卓浩看宁悦居然不动声色,有些着急:“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不离婚?你担心什么?我帮你!你要是愿意,我现在就帮你找律师。马上帮你办离婚!这样的人渣,你敢说你爱他,我就敢不干我这一行!”
卓浩的声音有些大,宁悦示意他轻一点:“谢谢了!我——我还没有想明白。一开始我也难受,可后来我发现也没什么。在这个家里,我和孩子有吃有喝,有钱享受比较好的教育,比较富裕的生活。一个正常家庭该有的,胡成都给了。”
“你疯了!他是你丈夫!他除了给你钱,不对,连钱都是借给你的。副卡么!对,他除了没饿死你,还给你什么了?”卓浩指着宁悦手里的那一大堆文件,“他在外面找女人,换着花样的找!这是一个丈夫该做的?他把财产都记载他父母的名下,宁可相信自己的情人,和情人合伙开公司,也不给你留一个账户。这是一个丈夫该做的?对家负责任?笑话!你来告诉我,他负的哪门子责任?”
“孩子。养育的责任。”宁悦认真的说,“依靠婚姻和爱情来获取幸福,是小姑娘的想法。对我来说,家就是一个以抚育后代为目的的联盟。我付出劳动,他提供金钱,在情感上不亏欠孩子,让他在一个基本完整的社会结构里长大并成熟,这就是家的意义,这也是他的责任,我得要求!”
卓浩不可思议的上下打量宁悦,最后才摇着头,惋惜的说:“宁悦,你还记得当年咱俩为什么分手么?”
宁悦一直平静的脸突然出现一道裂缝,嘴唇微抖,垂下了眼帘。
“我要做侦探,我要冒险;你说你担心我,你不能看我处于危险。你无法忍受我受伤,被威胁,突然失踪!你从来没说过钱。你说,你要的家要有一个男人,要给你安全。我不能给你,但你现在这个男人,给了你什么?”卓浩不是第一次劝宁悦了,说到这里忍不住指着不远处的孩子,“就给了你这个孩子,所以你就这么委屈自己?连自己真想要什么也忘了么?!”
卓浩突然愤怒的拔高了声音,看着宁悦的眼充满不甘!
宁悦却在第一时间回头去看在一边玩耍的儿子。小朋友被大嗓门吓了一跳,看到妈妈,愣了一下,赶紧跑过来,抱住宁悦的大腿。
宁悦摸摸胡子渊的头,微笑着安抚了片刻,引着娃儿重新燃起对树叶的乐趣,才走回来对卓浩说:“你说的对,就是这个孩子。这也算不得委屈自己,不过是一种选择罢了。”她看着儿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走到今天,后悔也没用。我只想把每一天过好,以后会怎样,以前是怎样,我没时间想,也——没必要去想。”
卓浩叹了口气:“算了,我也不强求你了。不过,宁悦,你知道么?我为什么一直留着那个电话号码?就为你一句话。为你这句话,我这辈子,只要你需要,我随时都会过来帮你。”
宁悦茫然的看着他。
卓浩喉结动了动,才深吸一口气说:“我要求分手那一次,你给我打电话。你哭着说,分手就分手,不要不接电话啊!你说你会担心我,会猜我是不是被人打了,被车撞了,掉进沟里没人救了——”卓浩笑着哽咽的摇了摇头,顿了顿,才说,“你说你害怕我会出事。让我分手就分手,不要吓你。”
卓浩苦笑着,一边说一边看宁悦,希望得到哪怕一点点的回应。然而宁悦却低下了头,那双灵动的眼睛,曾经泄露无数心事的窗口,已经深深的藏在头发下面,不再轻易示人。
“这么多年了,再也没人这样对我说过。”卓浩轻喟。
他追寻着自己的梦想,他年纪轻轻就游刃有余的游走黑白两道,他是父母眼中有出息的儿子,他是女人心底得不到的星辰,可是,再也没人对他说这句话。
他们都已经走过了,那个最美好的年纪,那段最纯粹的感情,那捧最晶莹的眼泪。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妈妈,我要回家。”胡子渊拽着宁悦的衣角,轻轻的说。
宁悦半蹲下,抱起孩子放进推车,抬头撩发的瞬间,抹走了眼角的晶莹:“我先走了。”
卓浩点点头,侧身让开。遥遥看着宁悦推着孩子的小车,慢慢的走进小区,隐没在那一片浓郁的令人窒息的绿色里。
宁悦回到小区,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以带着胡子渊去玩取款机的名头,去了位于小区北门商业区的一家银行。
从银行出来的时候,宁悦手里已经空空如也。胡子渊很高兴能在取款机旁边玩一会儿,因此也让宁悦的手里多了几张钞票。
软软的小手握在掌心,像条不安分的小鱼,不停的蹦来蹦去。几次滑脱出来,又被宁悦快速抓回去。一辆辆汽车从车位里驶出或着驶入,胡子渊大声念着车牌,清脆的童音一声声的甩入蓝天。宁悦笑着把他安置在推车里,又推进了面包店。一路走一路玩,不时的听到有人感叹: “啊呀!还是全职妈妈好!能天天陪着孩子。孩子幸福,大人也放心!”
胡子渊时不时的抬头盯着挂在车边的面包袋子,商量着想先来一块。宁悦慢条斯理的与他讲条件,最后说妥了等下午三点做间点吃,到时再多加一杯可以快快长高的牛奶!胡子渊欢呼着,自己解开了安全带跳下车,在阳光笼罩的人行道上来回奔跑。宁悦微微眯起眼睛,突然意识到,孩子又长大了。那个还需要小推车的娃娃,已经被时间收回去了。
莫名的伤感和喜悦同时降临,却带着毋庸置疑的温暖,呵护着宁悦的身心。唯到此时,宁悦才感受到一丝丝生命的活力在体内复苏。每次都是这样,随着一本本调查档案被锁进银行的保险箱,她的希望和温暖也一次次的被扑灭被锁死,只有孩子,才能带着她艰难的爬出来。
是的,无论走到哪一步,都应该记住,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一切以往的春天都不复存在,就连那最坚韧而狂乱的爱情归根结底都不过是一种转瞬即逝的现实。
离婚么?不知道啊!
宁悦觉得自己一直在走钢丝,左边是维持这个家的完整,右边却又无时不在做着离婚的各种准备。就这样,她居然转眼“准备”了六年了!
第一次发现胡成出轨刚出月子就发现胡成出轨,那时胡成断然否认。宁悦选择的相信,但是看到胡成如释重负的表情,她就敏锐的意识到,这个“家”对“爱情”来说已经不复存在了。
那时她不知道怎么办。孩子那么小,自己也没有收入来源,房子是公婆给买的。家里的财务仔细算下来,大概只有负债。夜深人静,即使很快习惯了胡成的夜不归宿,宁悦依旧在焦虑里彻夜难眠。早已消失的抑郁症隐隐有复发的趋势。
在一次莫名其妙的呵斥胡子渊,然后自己放声痛哭之后,面对婆婆和胡成逼她吃下的抗抑郁药,宁悦默默的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下去!
她翻箱倒柜,终于从地下室里的一个小箱子里翻出了一个陈旧的通讯录。卓浩的名字,已经被水渍浸的模糊了。
那个号码,现在还在用么?
拨号,等待——通了,却没人接。
失望的放下电话,心情却习惯性的揪了起来,这么多年,应该不会像当年那么危险了吧?
第二天,电话响了,熟悉而又陌生的电话,宁悦呆呆的看着,居然忘了接!直到第二遍响起来,她才手忙脚乱的摁下应答。
卓浩做的是私家侦探,宁悦请他帮忙查一下胡成。在查出轨对象和财产之间,宁悦犹豫了一下,选择了财产现状。
她以为这件事会很快了解,但没想到一犹豫就是五年!
胡成出轨的对象换了又换,他的各种资金流默默的在宁悦眼前闪现。然而,胡成依旧没给宁悦任何情感的皈依。他只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一丈之内的夫。他们之间甚至连金钱上的信任都没有。胡成给家里的现金,全都在胡成妈的手里。如果宁悦要用现金,需要找婆婆要。宁悦从来不要,婆婆偶尔想起给,宁悦也是客气的推辞掉。
在卓浩的帮助下,宁悦知道家里房子的贷款已经被胡成还清了,从公婆的对话里,大约猜到家里账户有些余钱。
如果离婚,她应该不至于一无所有吧?她带着胡子渊离开,能给孩子一个怎样的保障呢?
可是,她依然在犹豫。每个漆黑深夜里下定的决心在第二天早上,看到孩子和爸爸或者视频或者拥抱的笑脸时,就变得犹豫了。
她觉得,四年前离不离婚取决于她是否还爱胡成,而四年后是否离婚,则取决于孩子是否离得开爸爸。
她不想胡子渊加入单亲家庭的大军。而且,胡成除了对她不忠,对这个家却是极负责的。
宁悦甚至想:如果自己是个第三者或所谓的外室,碰到这么个男人大概也就心满意足了吧?
离还是不离,居然没有立刻拿定主意。
所以,即使证据确凿,也只是留着备用,还要防着被胡成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