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猎人之遗猎长曲》 第八章 追悔 在线阅读
波凯村是一个伫立在冰雪里的村庄,据村里的老人说,它已经存在了很多年,先民饮用山上流下的雪水,用山脚下的土地耕种,他们还说在村子经历过相当一段时间的艰辛,那时田地未开,冰川未化,人们所能做的好像就只剩祷告,有人向大地诉说,渴望冻土解冻,多一块上好的田地,有人向夏天祈祷,渴望它来得更早,能有更多融化的雪水融为小溪流下,缓解只能化冰止渴的痛苦,甚至有人向白神献上祭品,念着‘上神息怒,赐福于此’的祷言,而小孩们却常常聚集在最不起眼的日光之下,他们感谢太阳,感谢这在冬日里唯一的温暖。
太阳就是波凯村唯一的火炉,当人们因为寒冬而颤栗时,它会给予人们希望。
当进入公会时,太阳还高悬在天上,但当艾露莎离开公会,太阳就消失了。漫天的寒流带着雪花在百米之上的天空里拉出一道隔离带,隔离了太阳,也隔绝了野外的最后一丝温暖。很快,寒风的轻吟变为了低吼回荡在周围,雪花也开始变大了,变密了,整个天空都阴沉下来。
“快要起寒了!”
村民们加快了脚步在街道上穿梭着,不久一会,人们就失去了踪影,纷纷躲到了自己的家中。
“起寒了...”艾露莎站在逐渐猛烈的风里,望着天空,呆呆的说。
寒是一种风暴,起寒就是风暴刮起的讯号。在这种冰雪笼罩的山村里,冰雾会裹着雪花流淌在每一寸土地之上,然后风暴渐渐增大,直到白茫茫的一片布满人们的视野。
有人说,那是白色的神发怒的征兆,但一年又一年过去了,谁也没有见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冲下山来。后来,又有人说这其实是上天的赐福,让人们从平日的劳作里解放出来,在无法外出的日子里静静享受安逸。
所以人们都会把自己锁在家中,蹲在火炉旁,和亲人一起等待寒的结束。
艾露莎拉了拉有些单薄的衣服,那身抗寒的雪山套装被她塞在家里了,否则一定会暖和许多。她低下头,一路朝自己的屋子冲去。
“真的...有可能...会死啊...”迪德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荡,艾露莎第一次觉得迪德那么烦,就像恶灵一样缠着她,在她耳边不断低语,一直告诉她‘死啊’,‘死啊’的,他不知道这么不吉利么?万一真出事了...
艾露莎突然觉得自己脑海中本来慷慨激昂的辩驳无力下来,那种感觉就像是刚刚听到那句话一样,分明有那么多的话想说回去,那样想解释说没有...没有...我不是这样想的...
可说来迪德分明没有针对她,分明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但为什么到了自己的耳朵里就像是在说...
你想害他是么?你想害他对吧?原来你只想要钱啊,他的死活一点都无所谓啊...
艾露莎跑起来,看起来是和村民一样想要躲避寒的小跑,但其实她感觉每一步都很累,就像是有什么很邪恶的东西从公会里追了出来,跟着自己,拉着自己,不知跑了多久,艾露莎终于看见自己房屋的一角,她扑了进去,一把碰上房门,把自己与外面的冰天雪地隔离开来。
只是她隔离不开雪风的呼啸。
雪风在空气里激荡,那声音既像千万个号角手相约一起吹响,又像婴儿在悲风里无助的哭泣。那风声突然加大了,变得更尖,更利,好似人们在怪物利爪下的惨叫。
艾露莎捂着耳朵,蜷缩在被子里,火炉在一边燃烧着,但她的身体还是在不断的颤抖。不是因为天气的寒冷,而是那嚎叫的悲风。
她不敢闭眼,一闭眼就会看见一只白速龙的利爪撕穿了范特的胸膛,他倒在雪地里,用迷茫但充满信任的眼神盯着自己。
那眼神就和他刚刚醒来的一样。
传说当小鸟睁眼时,它们会把第一个看到的生物当作母亲,它们会一边‘叽叽’叫着,一边朝母亲身旁依偎,因为母亲在那时便是它们的唯一,失去母亲就等于失去了整个世界。
可哪怕那不是它们的母亲,其实那只是一个饥饿的野兽,偶尔找到了它的巢穴,偶尔碰上了雏鸟的睁眼,偶尔被第一眼看到...
艾露莎想起她准备带着范特去公会的时候,她想了很多套说辞来说服范特去参加任务,但当她开口后,范特居然毫无反对之意,一口答应了下来。
“很危险的哦!”那时的她有些不敢相信地提醒道。
“不是有艾露莎么?”范特头也没回,满不在乎地说。
当时她转开了头,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他还以为艾露莎会参加任务,赚回钱继续养活他这个饭桶?想都别想,等到了公会,把他忽悠进一个队伍,那时候,范特的一切都不是她的事了,除非他回来,当然,回来了也会带着一大笔佣金,何乐而不为呢?
艾露莎没有想到,那时的自己也许想错了,范特也许根本就没抱那样的心态。他也许只是认为艾露莎会保护他,不管遇到再大的危险,艾露莎都会优先为他考虑。
这一切只是因为艾露莎是他第一眼看到的,最为亲密的人吧...艾露莎就是一切,失去了她就失去了整个世界,所以他永远不会拒绝她,因为他害怕失去她。
自己呢?明知道那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任务,还依旧压到了范特的身上。明知道他是一个新手,可能会死,还依旧命令他上前线。
那样自己不就和那只被雏鸟依赖的野兽无异了么?
不知不觉中,眼皮越来越重,艾露莎先是眯起了眼,然后渐渐合上。
“呼~砰!”一阵狂风吹来,这风好像卷起了什么猛烈地撞到了门上,艾露莎突然惊醒。她睁开双眼,略带恐惧的眨了眨。
外面的风...好像又加大了...
他怎么样了呢?
艾露莎甩了甩头,想把范特这个麻烦的人甩出脑袋,她为什么一醒来就要想他?他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就算自己是他苏醒后第一个看到的人又如何?她凭什么为他付出?
艾露莎捏紧了被子,她皱起的眉头显示出了她挣扎的痛苦。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他摔下山崖是他自己倒霉,又不是她干的!他把自己当作最亲密的人又如何?她从来没想吃了他啊,自己也不是饥饿的野兽,只是...只是,偶然飞过的虫子罢了,难道雏鸟看到什么,什么就要照顾它么?别开玩笑了~和范特只认识了一天,不...半天唉~半天...半天,她和凯达认识的时间都比这长,和云游商人带来的那只小猪的互动时间都比这多,怎么没见她要对他们负责?
可是...他并不知道他曾有一套黑色的铠甲和一柄霸气太刀,艾露莎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因为艾露莎明白,他可能会非常珍视那一套装备。
可是自己偷偷把它卖了,换回了这套房子,这个家。
够了!够了!然后自己不也照顾了他这么久么?还救了他的命呢~话说装备不就是用来保命的吗?那么生命本身一定比装备重要吧,那他还要对她说谢谢呢,他不是猎人么?让他出任务不也是帮助他回忆的方式嘛。
风忽的加大,像是猛兽在屋外逡巡,偶尔咆哮着经过门口,偶尔恶狠狠的撞击墙壁,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孤独无助,却又非常可笑,明明是自己赶走了那个躺在旁边的人,明明那个被抛弃的人比她更可怜,艾露莎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范特战斗的场面,米夏不见了,可靠的迪德也掉头离去,因为他们和范特没有一点关系,后者只能孤零零的站在雪地里,在速龙的包围里只能握着那把可笑的只有三百戒尼的骨刀...
艾露莎呀~在这样的范特面前,你...还敢义正严辞地说出那些话吗?
她莫名的抽泣起来,那一刻,艾露莎只觉得辩解好脏好脏,那一切的一切分明都在表达‘我不欠我所害的他什么,所以我一点罪也没有’的想法,还有那些钱,那个填写在受益人一栏上的名字,她在听到那笔数字的时候居然还庆幸过,可那些东西,分明是沾血的呀!
艾露莎缓缓坐起来,抱膝审视一圈这屋子,居然发现这屋子里的每一寸地板,每一套家具都是由范特那套黑色套装所提供的,他给了自己十几天不再奔波的安宁,给了自己这样好的一个房子,而自己呢?在他刚醒过来的第一天就让他拿着一把三百戒尼的骨刀去送死?
你真的希望他活着回来么?某个声音在耳边轻声发问,它说那是个饭桶哦~是个累赘哦~是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你卖给凯达的人哦~是个需要你去养还什么都收获不到的无用之物哦~
艾露莎咬牙,甩头,像是要把那些声音甩出去,她在心里大吼她是希望的!希望他回来,希望他回来听一声她说的对不起。
艾露莎掀开了被子,她冲到道具箱面前,从里面翻出了数月没有动过的套装,手忙脚乱的将它穿上,再拿起一张做工不怎么精致的铁弓与一匣弓箭,最后打开房门,在一片冰雪风暴里淡去了身影。
不知不觉中,泪水已经沾湿了被褥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