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以白衣试天下》 第2章 铭魂往生 在线阅读
赵铮一夜无眠,一是因着对面躺着一位长着少女脸的婆婆,一是因着十七年来母亲的叮嘱。
母亲从不对他隐瞒什么,是以他从记事起便明白,自己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北宋皇子。十七年前金兵攻入皇城,作为北宋皇妃的母亲扮作宫女,冒死带自己逃出了京城。
途径花山,承月婆婆相救,得以逃出生天,混入寻常百姓中,得了无忧的生活。
虽是亡国大仇,母亲却从不教他记恨。
他懂母亲不过是希望他远离政事,平平安安过一世而已。所以时时谨记母亲的教诲,不参与国乱纷争,只做个平凡人。
可因为百年前的一桩旧事,让他无法平凡。当时的宋国皇帝为避免后宫妃子与侍卫私交从而在皇子皇孙中留下外脉杂种,所以特地请了巫族族长柳七作了一法。让大宋赵家的血脉从出生起就带有皇家印记,称之为铭魂。
即在心口刻下一个金色的“宋”字,但凡皇族,自呱呱落地时起,铭魂便会自动浮现在心口,相伴一生。
另一个奇异之处便是,铭魂之人在十六岁之后便会身带体香,所到之处,皆是清香扑鼻。
去年赵铮满十六岁生辰,这一年来全靠烈酒掩盖体香,倒也练就了一身好酒量。
今日赵铮来花山寻月婆婆,是因为她在十七年前救下他时,曾应允母亲,帮他去除铭魂印记。但这铭魂是百年前的最强者柳七种下的,想要除去岂是易事。先不说做法者需消耗极大的精力,但是这洗魂之痛,也是旁人难以忍受的。
这也是他十七年来苦练武功的原因。可月婆婆送他的剑谱太过玄妙,他参悟了十多年,也只不过学了个十之一二,对付普通毛贼很轻松,但要承受洗魂,婆婆也说了,怕是再练三五年也是勉强。
临近拂晓,赵铮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他好像做了一个梦,但梦里云雾飘渺,一切都不真切。似乎有琴声,有兵刃交接的金属声,还有男人若有若无的叹息。
弥漫的云雾中,他拼命奔跑,寻找声音的来源。云雾深处,他看到了那个抚琴的白影,刚想走过去,却醒了。
黄衣少女单手支着额头斜坐在桌前,一双剪水的眸子淡然看着他,“醒了,会做饭么?”
赵铮起身,整整衣服的褶皱,“婆婆想吃什么?”
掩月摇摇头,“厨房里并无食材,昨日本是下山采办,谁料遇到你,便忘了。”
赵铮摸摸干瘪的肚子,昨天来时只匆匆啃了干粮,到现在还未吃饭,睡时不觉得饿,此时倒有些饿意,“那要吃什么?”
掩月耸肩,“你能做出什么,便吃什么吧。”
有些为难地摸摸鼻子,赵铮苦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便先饿着吧。”掩月起身走至屋外,回身对仍愣着的赵铮道:“梳洗一下,跟我去拜见他。”
赵铮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掩月口中的“他”是何人。
桃林更深处的景色比外围要美上几分,但越往里走,绿竹越少,尽头已是大片的桃花,灼灼耀人。
一方鼓起的坟头安静地躺在桃树下,坟上落满了桃花,风吹花瓣,纷飞在掩月周身,甚是凄美。
掩月提裙跪下,向那简陋的无名坟头拜了三拜。
赵铮站在掩月身后,隐约听到一阵琴声,脑袋忽然疼了一下,心头的铭魂开始发烫。下一瞬又恢复了自然,只有胸前的铭魂还存有余热。
“跪下。”掩月清冷的声音响起,赵铮恭敬地跪拜。
而这坟内之人是谁,掩月只字未提。
因为没有食材,赵铮便主动请求下山购买,掩月允了。
赵铮取出随身的烈酒,还未及喝下,掩月递了一块乳白色的玉石过来。
赵铮疑惑地接下,“婆婆,这是何物?”
掩月看了赵铮一眼,给自己倒了茶水喝,“这玉可以吸收你的香气,戴着它总好过弄得自己一身酒气。酒多伤身。”
赵铮应声,嗅了周身,果然香气已渐渐淡了。
掩月打来结界,把赵铮送到花山之顶,嘱咐道:“天黑之前要回来。”然后回了结界内。
赵铮挑挑捡捡,选了一根称手的树枝带在身上。昨日掩月剑被月婆婆收回了,他需要有个防身的物件。
进了山下的小镇,赵铮首先寻了送信的信僮,给远在家里的母亲寄了平安书。又在米铺里买好了米,刚出米铺准备去买些菜蔬时,便见一匹受惊的马奔跑在大街上,人们险些被撞到,都慌忙避让。
人群中一左顾右盼的少女显然未注意到这些,待发现时,惊马已在身前丈余远。女孩被吓得愣在当场,忘记躲开。
赵铮背着米篓,丹田提气,脚下轻点跃了过去。
“小婉!”人群中一声惊呼,一锦衣青年,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同样提气掠来。
赵铮早他一步抱住女孩,堪堪避开惊马。
青年见女孩已得救,在空中翻了个身,落到飞奔的马背之上。他将糖葫芦叼在口中,双手死死握住缰绳,试图让马儿安静下来。青年手背青筋暴出,显然很是吃力。
好在马儿惊叫了两声,在青年的强迫下安静了下来。
人群中早已唏嘘不断。
青年下了马,恼怒不已,“谁家的马?”
一布衣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是小人不好,让马惊扰了各位,小人愿意赔钱……”
“幸好没有伤亡,赔钱倒不必了。”青年摆手作罢,但怒气未减,“只是这好端端的马儿,为何会受惊?”
“这……”小厮面露尴尬,脸色微红,“孤狼姑娘说它不听话,要小的宰了煮肉吃,这马便发了疯似的跑了出来。”
听罢,青年暗自夸赞这小厮好聪明,在这江湖之中,只要提起孤狼姓氏,人们便知是千剑山庄。
千剑山庄庄主是当今的武林盟主,少庄主是江湖公认的第一高手,即便他家的马在此闯了祸,只怕也没人敢放肆。
青年原本的怒色稍微淡了,他轻咳两声,“马通人性,你要杀它,它自然要逃。好好待它便是了。”
见小厮十分为难,青年从身上取出一枚令牌,交给小厮,“我知道你主子要杀马,你做不了主救它。且把这个给你家主子看,就说我替马求个情。”
“多谢少侠。”小厮重新给大家道了歉,牵着马离开了。
青年转身看被救的女孩时,却见后者正低头轻啜,很是委屈的样子。
青年忙走过去,把糖葫芦递给她,又将她搂在怀里,轻声问:“怎么哭了?没事了,别害怕。”
“不是。”女孩摇头,手却偷偷指向一旁正哭笑不得的赵铮,哽咽着说:“他抱了我……”
赵铮很无奈,他是情急之下才搂住她,没想到女孩如此认真,连抱一下都要计较。
早知道就不救了。
青年是个明事理的人,低声教训女孩,“人家小兄弟是为了救你!”抬头又万分抱歉地看着赵铮,“舍妹不懂事,小兄弟莫怪。”
“没事没事。”赵铮笑笑。
青年抱拳行个江湖礼节,“多谢小兄弟出手相助,在下陆务观,”又指指女孩,“这是表妹唐婉。还未请教小兄弟姓名。”
赵铮抱拳回礼,奈何手中的树枝显得十分好笑,赵铮尴尬地挠头,“在下姓张,因上面有两位哥哥,位居老三,便取名一个‘三’字。”
唐婉噗嗤一声笑出来,“张三?”
陆务观忙瞪她一眼,她轻哼一声,背过身去啃糖葫芦。
赵铮的确有亲生哥哥,皆死于十七年前。母亲常常唤他三儿,他便随了母亲的姓。“赵铮”这个名字,只有母亲、婆婆和自己知道。
相遇即是缘分,陆务观和赵铮聊的来。况且赵铮又救了唐婉,陆务观便提出要请赵铮吃一顿。
赵铮见天色尚早,想着不必他花钱,不吃白不吃,便欣然应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