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雪听澜》 第1章 在线阅读
我死的那日,是阿姐和我未婚夫的大婚
阿姐她担心我出来阻扰,找人毁了我
母亲却因没收到我的绣百子千孙图,骂我没良心
兄长附和说,是给我的教训不够,就该关死在庄子上
父亲愠怒,怎教出我这种孽障
姐夫劝他们,大喜日子别因旁人找晦气
他们那么厌恶我,我终于如愿死在了他们最圆满的这天
不过,我都如你们愿死了
你们怎么还哭了呢
我是尚书府的嫡女,亦被京中夫人们夸过率真明媚,是个顶好的姑娘
可在及笄前半月,形单影只被烧死在了郊外的庄子上
那时,我的阿姐穿着祖母为我留下的嫁衣,在母亲的热泪,父亲的欣慰与兄长的满意里,准备上花轿
妹妹,还是不肯回府吗
她只怕是恨上了我吧
阿姐掀开盖头,只是眉目微蹙,所有人便都心疼坏了
母亲急急上前,轻轻拉起她的手,柔声安慰
听澜别蹙眉,今日是你大好的日子
做错事还死不悔改,只求她永远别再回来
可她不知道,我就站在她对面,又一次被她的冷漠扎了心
兄长见阿姐不高兴,也不忿地附和道
既恶毒又嘴硬,不回来正好,免得那张晦气的脸给所有人添堵
一旁的父亲也叹气摇头
是为父管教无方,教出了这等不知深浅的孽障
但凡她有三分听澜你的懂事,为父便也开怀了
我不由得笑了笑——恭喜你们,我死在了庄子上,再也不会碍你们的眼了
谢凛便是在这个时候走了进去的,像一把烙铁,直接烫在了我的心上
他一身大红喜服,胸戴红花,更衬得整个人眉目俊朗,意气风发
是我曾经昼夜期盼的新郎模样
终究,嫁给他的不是我
曾经仅仅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如今尽数转移到了阿姐身上
又是何事招了夫人不快
他步步深情,款款落在阿姐身侧
修长的手指攀上阿姐微蹙的眉头,嗓音里的爱意快溢出水来
今日你要嫁给我了,该是最大的喜悦,不能因无关紧要的人,动了情绪
如此,我该醋了
无关紧要的人是我吗
原来,爱了那么久的人,也可以是无关紧要到不配提起姓名
指尖下移动,落在阿姐的翘鼻上,他旁若无人地亲昵地点了点
即便早有预见,当我真正亲眼所见的时候,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父母兄长轻咳着回避
只留一抹欣慰,落在他们的嘴角上
我站在他面前,望着他眼底的深情,笑着流出了血泪
真好啊,你们所有人都如愿了
谢凛的爱与在意总是那般炽热
也因太过赤裸和无所顾忌,甚至被母亲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不知廉耻
如今落在阿姐身上,他们不说廉耻,只道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阿姐笑得勉强她不愿祝福我也罢,不必强求错在我身上,我不怪她
阿姐红着眼圈转身上了花轿,带着没收到我祝福的遗憾
所以,回到院子的母亲就换上了冷脸
她还不知错吗
为何偏偏要在这样的事情上,给我的听澜留下终身的遗憾
二小姐还小,心里有怨气也是情有可原
虽是御赐的百子千孙图,被她撕毁了,也就罢了夫人莫要因此动气
怎是我撕毁的呢
是郭嬷嬷狐假虎威强逼我不成,亲手在我眼前撕得粉碎
二小姐从小脾气就拧,老奴都劝不动她夫人顾惜些身子,也少因她怄气才是
呵,母亲都被气病了,仍软下身段去请她回来,她倒好,蹬鼻子上脸有本事,永远别回来
一旁的兄长,沉着脸接过嬷嬷手上的茶壶,帮母亲倒了杯热茶
听澜大婚,因她留下了永远的遗憾莫说母亲,我也永不会原谅她了
仅仅是关庄子上都算不得惩罚,不给足教训,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荒唐来
母亲面色稍缓,啜了口茶,继续道
她有什么资格恨听澜,她又有哪点比得上听澜
一张百子千孙图而已,能给不相干的下人绣几幅,偏偏到了自己阿姐身上,便又不肯了她只是不想我如意罢了
怪只怪你祖母,逼着我生了这个孽障
郭嬷嬷的眼底闪过了一丝快意
她大概永远不会告诉母亲,她逼着我连夜绣好百子千孙图给阿姐时,我的右手已经被她打坏了
因得不到医治的药材,溃烂的伤口已深可见骨,痛到我日夜难眠
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谢凛又属意于听澜,她倒好,胡搅蛮缠怨恨上了所有人
父亲面沉如水,大步跨进了房门,语气里满是愤恨
不是不肯回来吗便在庄子上再关上三个月
衣食用虞,皆比着庄子上的下人来
不让她见见人间疾苦,她还以为人人都如她一般,能锦衣玉食地与家人歇斯底里闹情绪
可我,死了啊
父亲我已经等不到三个月了
庄子上报信的人,明日就该入京了
我迟迟无法离开的执念,大概就是想看看这群恨我入骨的人,得知我这颗眼中钉终于被拔了出来,会高兴成何种模样
母亲草草用过早膳,便以心绪不宁为由,去了后院的佛堂里
跪在蒲团上,她膝盖被硌得生疼
这蒲团为何如此之硬
管事便连这点小事也不尽心吗
胡管事急忙解释
夫人您不记得了
是那年您说的,求神拜佛最重要的是心诚连蒲团都要挑最好最软的,何来诚心
老奴,才不敢轻易换去
她想起来了
那年我膝盖跪出了血,求她为我换个塞棉花的跪垫
她打翻了茶碗,骂我对阿姐不够尽心,是十足的白眼狼
也是她亲自吩咐管事的,盯着我每日跪在那柄蒲团上,念完九十九遍莲华经
那年,我才四岁
在她的刻薄里,跪坏了一双腿
其实,胡管事撒了谎,自从我跪坏双腿,蒲团早就换成了柔软的棉心
现下的蒲团,是他刻意换的,大抵是要唤起母亲对我的亏欠
母亲终究没再说话,沉着脸,像我一样,跪在那个坚硬的蒲团上
不过跪了半个时辰,她便有些坚持不住了
耐着性子一字一句不出差错地念完整篇经,竟用了一个时辰
佛经字句,复杂拗口,稍错一个字,便要重新来过
饶是练过几年武功的她,也汗湿了衣襟
阿锦,从来都是这般念下去的吗
管事没有看母亲脸上的灰白,如实回道
不是的
母亲顿时松了口气
我就知道,她怎么可能吃这种苦头,指不定如何偷懒蒙混过关,枉我……
二小姐都是跪上一整天
胡管事忍不住出声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