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记》 第2章 在线阅读
4.
为了能更好应对几日后的战事，这几天大家都忙着备弓箭、甲胄、铁盾。
至于诱敌深入的人选，老将军选了我。
几次战役，都是我拿下对方将领的首级，边国将军甚至放话，谁取我首级，赏黄金百两，将我生擒，赏黄金千两。
开战之日，我率先出军，鲜衣怒马，嚣张呐喊：“你们边国是没有人了吗？我一个副将，就把你们打得抱头鼠窜，遇到将军，岂不是一口唾沫就能把你们淹死？趁早投降，喊声爷爷，倒能让你们死个痛快！”
敌军将领纳撒怒不可遏，果然上钩，我打打退退，作出一副不济的样子，苦战三日，夹着尾巴跑了。
纳撒自然不肯放过，带着敌军紧追不舍。
等到了约定地点，信号一放，万箭齐发，我躲在一处，几人举着盾牌，前来接应。前后皆有我方军士，敌军想跑，却也为时已晚。
敌军众多，又擅长刀剑，力大无穷，近搏根本讨不到好处。虽说我能取将领首级，但敌我人数悬殊，寡不敌众，才想出此计。
此战能胜！
我刚放下心来，却没注意到背后刀光剑影，萧痕眼疾手快，把我一扯，刀气霸道，滑过他的眼睛，落在盾牌上。
我转身，踏盾而起，手起刀落，人头落地，血溅了一身。
回到队伍，随行大夫赶来，萧痕被拉去包扎眼睛，袖子一卷，大半条手臂都是淤青。
我看着萧痕，好半天没回过神。
萧痕要是当真薄情寡义，为何帮我挡那一刀？
可他若是一心一意，前世又为何落井下石？
送我玉佩的，摔我玉佩的，拉我挡刀的，为我挡刀的，竟是同一人。
我不懂他。
将领被生擒，敌军大势已去，很快胜利。
从战场回城，艳阳高照，百姓们高呼“北疆安郎”，抛了一路的鲜花瓜果。
我摸摸自己的腿，自己的脸，它们还完好无损，我才渐渐有了真实感。
我不是“丑鬼”，不是“残废”。
百姓们的眼神不是同情，不是鄙夷。
我胜利了。
我能改变结局，力挽狂澜。
5
军中庆祝，我喝了不少酒，心思一动，骑马去一片树林。
夏夜里，萤火漫天，微风徐徐，甚是舒爽。
前世，是陆校尉把我从死人堆里扒出来，背着我往回走，回去路上，路过这么一片树林。
我问他：“那是不是鬼火？地狱的人要来接我了。”
陆校尉连呸几声：“老子活生生的人，少胡说八道。”
可惜前世里，他死在了几月之后的怀江之战，真的成了死人。
身后草丛声响，我一回头，是萧痕。
我笑意盈盈，走上前去，之前冷落他太久，突然给了好脸色，萧痕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越走越近，萧痕也没动，任由我搂上他的脖子，呼吸几乎交缠在一起。
萧痕眸子里全是我的身影：“阿戎，别闹别扭了。”
我轻笑，从袖中滑出匕首：“荒郊野岭，你也太心大了，萧骑督。我把你杀了，尸首都找不到。”
他瞬间冷了脸：“安戎，你要和我闹别扭，也得说清楚原因，我才给你挡了一刀，这就是你的回礼？”
“原因，你问我要原因。摔碎玉佩，嫁娶公主，拿我挡刀，哪一个不够你死？”
“胡言乱语，我从未做过这些。”
“你是没做这些，可也仅是现在没做。
若是十年后，二十年后，不是沈路之战，而是李路之战，王路之战，不是我毁容了，而是眼瞎了，耳聋了，你还是会做一样的事。”
说着，我手下的匕首更重了一分，划破了萧痕的皮肤。
萧痕不顾流血，凑上来吻我：“你不信我，那你杀了我吧。你真要我死在莫须有的罪名下，那我便死。”
夏风习习，树林里是萤火飞舞。
6.
他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安戎，会为他的甜言蜜语倾倒。
我一个手刃，萧痕便晕了过去。
公主大婚大日，京都防守森严，敌军肯定进不来。
除非，早有奸细，里应外合。
前世萧家惨死，不可能是奸细。
我只能信他，只能与他共谋此事。
再说了，他刚救我一命。
身在边疆，京都的形势我是一概不知，只能从活捉的纳撒入手。
我虽厌他，但也不至于蠢到明面上和他过不去。
我只会悄悄换了他的伤药，让他原本能好的左眼变成半瞎，脸上也留了疤。
萧痕，你也该尝尝，我受的苦。
审问交给我和萧痕，我自是答应，萧痕还会边国话，何乐而不为？
纳撒身强力壮，倒也不傻，一到关键信息就装傻充愣，就算萧痕用边国话问，他也不回，反而嘲笑他：“安副将，军中没人了？派这么个青面鬼来审我，你不如让他上战场，冲在前锋，还能吓退几个胆小的。”
萧痕被戳到痛处，面色不善。
从前他也是翩翩公子，收到的香囊手绢数都数不过来，哪经历过这种羞辱。
更何况，朝廷有令，为官父母，须得面善，如今，是无望调回京了。
萧痕拳头紧握，我道：“我不管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萧骑督，帮我翻译翻译以下的话。”
“我国有个词语，叫人彘。你不懂，没关系，我说给你听。”我摩挲着匕首：“我会把你的四肢剁掉，舌头拔掉，耳朵里灌进铜，装进桶里。”
匕首寒光四射，映出纳撒惊恐的双眼，我勾起一抹笑意：“你以为你会在行刑过程中死去，其实并不会，我会吊着你的命，让你活到那一天，亲眼看着我抓到你的兄弟姐妹，爹娘姨叔，做成和你一样的人彘。”
萧痕还没翻译完，纳撒已双股颤颤，直冒冷汗，最后提了个要求。
他要喝酒。
7.
我命人取酒来，自己出来透气。
蝉鸣阵阵，萧痕也出来：“我从前都不知道，你是这般心狠手辣。”
“以德报德，以怨报怨。”
前世我被纳撒活捉，受的苦一点也不少。
萧痕点点头：“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安副将想要如何的木桃？”
我瞥一眼萧痕：“什么木桃都没用，萧痕，过去的就是过去了。”
萧痕沉默了，空气静得只剩蝉鸣。
良久，萧痕转过头：“你也嫌我面容，我这疤是为了谁？你当真，一点情分也不念？”
我瞪他的后脑勺，一口气憋在胸口，怕一张口，把他骂个狗血淋头，坏了大计。
难道你就念过我的情分？
萧痕见我没说话，以为我愧疚了，又道：“我长这么大，哪受过这种待遇，从来都是别人来讨好我，你倒好，尽给我摆脸子，分开的理由也不说清。
我心里恼怒，也想过要放下你。
可沈路之战，要是我没去接应你呢？要是我慢了一步呢？我无法想象，这几日我甚至不敢睡觉，梦里都是你被劈成了两半。”
呵，我要是当真被劈成两半，倒是能在你心里铸个墓碑，让你每念及此，痛定思过，永远活在过去。
可我要是活了下来，瞎了眼，瘸了腿，毁了容，你还会这么想吗？
“刀剑无情，若是当时，”萧痕顿了顿，还是说了出口：“若是当时真有个万一，是我做了刀下亡魂……”
我想都没想：“你不会死。”
笑话，前世你不仅没死，还立了大功，抱得美人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