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你阿爸这次就来了呢,如果你不让出房子,他来了却没有地方住,那该怎么办呢?” 塔拉木感觉抱着他的小人儿抖了抖。
“搬出去吧,那些人住了你的房子,是会给你钱的,你可以拿来买干巴吃。” 塔拉木再柔声劝。
阿贝梅抬起头看外公,外公的面庞依然慈祥,可她能感受到那双日渐干涸的眼睛里隐藏的无奈和酸楚,她手里还握着外公的衣角,触手可及能明显感到料子的破旧,阿贝梅瞧着外公衣衫上里里外外的补丁,鼻头一酸。
“我不吃干巴。”她闷闷开口,又一顿道,“但是,我可以用这些钱给你买身新衣服。”
塔拉木不再言语,只是再摸一摸她的头,又颤巍巍的出去了。
当那群大部队浩浩荡荡降临时,阿贝梅跑下山去看。
她坐在山口那棵大榕树上,榕树叶子郁郁葱葱,掩盖着她瘦小的身影。下午两三点时,一排汽车停在山口,下来了几十个人,站在最前方的竟然还有几个和她差不多年岁的小孩子,村民们递过去背篓,小孩子身后的大人把他们抱进背篓里,背在肩上,准备爬山。
一个高个子男人在这个过程中把一个小女孩高高举过头顶转了几圈,女孩哈哈大笑叫着爸爸,她头上的蝴蝶结欢快的随风舞动着。
阿贝梅闭上眼睛不想再看,她伸出手攀上树枝一个晃荡,便跳上了另一棵树,再一个跳跃,又到了另一个树上,她就这样像猴子一样,转瞬消失在丛林里。
心里的悲伤一层盖过一层,阿贝梅就这样躺在哀牢山山顶的草坪上,望着从山涧倾泻而下的瀑布发呆,直到日落西山,蓝天白云染上漫漫霞光。
山里其实有很多小孩跟她的境遇差不多,从小父母不在身边,被称为留守儿童。
外面的人都说留守儿童可怜,可那是他们没有比较吧,比如阿贝梅,她是多么羡慕留守儿童。
因为阿妈生她的时候便难产去世了,也因为从她出生到现在,根本就不知道她阿爸是谁。
村里的长辈们说,阿妈人长得好,聪明又机灵,年轻的时候就出了山去城里闯荡,还真的让她给闯出了名头来,几年后给外公寄回来一大笔钱,于是外公乐呵呵的拿钱盖了这所房子,这着实让外公在村里风光了好一阵子。
可一年后,阿妈回来了,怀着她,却没有男人跟着她一同回来提亲,村寨里流言蜚语炸起,这又让外公丢人了一辈子。
她在很小的的时候就问过外公,她阿爸在哪里,外公抚着她的头,语气温柔的向她解释,她的阿爸会来的,只是现在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再等晚些,他便会来接她。
于是她就守着这栋小木屋,等啊等,一直等。因为她看过阿妈早年寄回来的信,信中说这栋木屋是阿爸所画,阿爸是建筑师,当时阿妈的语气,是多么的骄傲和愉悦。
虽然她还不是很懂什么是建筑师,但她想着,如果阿爸来,一定能一眼认出这栋小木屋,一定能一眼认出住在这栋小木屋里的小公主,一定能立刻知道,她就是一直在等着他的那个女儿。
这一次,阿爸真的会来吗?
阿爸阿爸,阿贝梅等了你这么多年。
阿贝梅抬起手臂遮住眼睛,眼泪从指缝里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