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眼瞧着,实在有些想不通。
林婉儿明知萧景逸心里对她存有芥蒂,却不说破,只是更加曲意逢迎,倒也颇有些城府。
可是萧景逸却在装什么呢?有时府中并无客人造访,要紧的下人也不在旁,他却对林婉儿更是呵护倍至。
仿佛要告诉所有人,林婉儿是他心尖儿上的人。
这两个戏精,明明各怀鬼胎,偏要装成一对恩爱夫妻,却演给谁看?
15
又过了两个月,忽然传来消息,林婉儿有了身孕。
这日恰逢十五,是各府家眷、外命妇进宫朝见的日子。
林婉儿身为侧妃,本无入宫的资格,可是萧景逸专程上奏,指明侧妃已怀有身孕,特请与我一同入宫觐见太后。
摆明了替林婉儿抬身价来着,是嫌我挡了她的正妃之路。
林婉儿天不亮就起床梳洗打扮,她今天穿了一身水红色诃子裙,配上一枝粉红玛瑙的步摇,更称得肤色妖艳欲滴。
赐宴罢,阖宫女眷都坐在太后大娘娘宫里说话。
“炎夏将至,连皇宫中也觉闷热,不知我逸儿在府里住得怎样?消暑的冰块儿可备足了么?”太后大娘娘忽然看着我,笑眯眯地问道。
我还未答话,林婉儿抢着道:“回禀太后娘娘,王爷府上如今是我管家,夏季消暑的冰块儿我一开春便命人备下了。”
太后大娘娘的脸色顿时有些不悦。
我淡然的笑笑,也不出声,只冷眼瞧着她犯错。
她入王府那一日我便知道,以她的品行与见识,自掘坟墓是迟早的事,压根儿用不着我动手。
林婉儿却毫无察觉,仍就滔滔不绝:“王爷因听说我从前患过热疾,紧张得什么似的,刚一入夏便又赶着命府里人出去采买,什么丝衣罗扇、瓜果梨桃、粉黛香膏,一应消夏防暑物品应有尽有……”
满宫里却鸦雀无声,人人的脸色都越来越难看。
“婉侧妃这一身桃花色的衣裳甚是好看,是为入宫特意裁制的吧?”玉阳夫人忽然打断她道。
玉阳夫人是太后大娘娘的亲姐姐,平日入宫最多,对太后和皇上的心思也摸得最准,往往得她一句话点拨便可飞黄腾达。
我一早便知道,此人在京城贵妇圈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林婉儿见玉阳夫人主动与她搭话,更是激动得无已附加。
她忙不迭炫耀道:“正是呢,妾身本不想穿得这般招眼,可是王爷说我如今有了身孕,身份贵重。”
“所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因此特意让我穿这身衣裳。”
我不动声色地笑笑。
萧景逸再蠢也还不至于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林婉儿此言不过是拿他当个幌子罢了。
玉阳夫人笑道:“说得不错,只不知侧妃听过这样一句话没有,叫作‘轻薄桃花逐流水’,或许用在此处更贴切些,就只怕到头来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呢。”
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果然是玉阳夫人,只用两句话便把林婉儿怼得愣在原地,接不上话来。
我却心头一惊,仔细琢磨起她这两句话来。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莫非她也看出萧景逸对林婉儿并非如面上表现出的那般亲近吗?
“坐了这半日,想来也都累了,散了吧。”太后大娘娘忽然开口吩咐道。
众人刚欲起身,太后又甩下一句:“宁王侧妃既有了身孕,便该好好养着,管家之权仍是交还给澜王妃吧,今后也无需再入宫行礼了,免得操劳。”
16
回到府上时已然入夜,听杏儿说王爷下午便到演武场去了。
难得清静,我一个人径直绕过王府花园,来到一间僻静的小祠堂内。
这里只供着一个灵位,就是我那还未出世便早早夭折的孩儿。
灵牌是在我扇了林婉儿一巴掌之后立的,这里原是间废弃不用的杂物间,我改了做灵堂,萧景逸也没有说什么。
从此后,只要一有时间,我便来与我的宝贝说说话。
“孩儿,我苦命的孩儿,”我点燃三炷清香,祝祷道,“听老人们说,每个宝宝在降生以前都会先躲在天上的云里向人间望,一旦他选中了谁做娘亲,便会舍弃天上的一切珍宝,衣服也不穿,光着身子钻进娘的肚子里。”
“可你为什么这么傻,竟然选我做娘亲。我是这天下最不称职的娘亲,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孩子,我的孩子,若有下一世,我们还会再相见吗?
大人的世界很复杂,谁亏欠了谁,谁又辜负了谁,往往很难算清,可是无论如何都不该拿你来牺牲。
“我的宝贝,如果有来世,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作你娘好不好?来世我纵然性命不在,也一定要保护好你。”
一滴清泪从我的腮边划过,滴落在裙裾上。
从小我便不是个爱哭的人,皇兄们都说我性格刚毅,比汉子还汉子,哪里像个女孩子,只怕是投错了胎。
可是每每想到我那早逝的孩儿,我便忍不住心如刀绞。
萧景逸,你的背叛、你的愚蠢、你的暴戾我都可以不在乎,可是就因为你,让我痛失了素未谋面的亲骨肉,我永世都无法原谅你。
那也是你的孩子啊!
萧景逸,我恨你!我恨你!
忽然背后一个阴恻恻地女声道:“就凭你也妄想做娘亲?”
我猛然回头,不知何时林婉儿已带着几十名家丁明火执仗的将小祠堂围了起来。
17
“你以为只要再有身孕,王爷就会回心转意吗?你做梦!”林婉儿一双眼睛被家丁们的火把映得通红,目光里尽是怨毒。
“婉侧妃想来是白天在皇宫里碰了一鼻子灰无处发泄,便到我这里来狗急跳墙了?”我故作镇定地笑道。
“呸,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笑话我?不过是仗着公主的身份,太后大娘娘高看一眼罢了,还想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林婉儿咬牙切齿,一张俏脸因为愤怒开始变得扭曲。
“今日我便给你点儿教训,让你知道这王府后宅到底谁说了算!”
“林婉儿,我不信你敢动我。”我双眼定定地直视她。
“动你自是不敢,要断了你孩儿的投胎之路却也容易。”她面色狰狞地笑道。
“我自怀孕后便百般不适,定是这不祥的灵堂与牌位在作祟,你自己生不下来,难道还想来妨我的孩子吗?”
“来人呐,将这妖童的灵位给我砸了,把祠堂一把火烧了!”
众家丁答应一声,便欲动手。
我提口气纵身向前一跃,轻飘飘地落下,挡在众人面前:“谁敢!”
此时眼见他们人多势众,我一人之力又怎护得住这偌大一座祠堂?唯今之计只好先跟她拖延。
“林婉儿,我便是不明白,你为何这般恨我?”我终于问出了自己心中深藏的疑惑。
“当初你拿了我的翠月玦,冒充是我嫁进了王府,从一个荒村贫女一跃成了如今的宁王侧妃,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萧景逸对你也是无微不至、掏心掏肺,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为何非要跟我过不去?”
“无微不至、掏心掏肺?”林婉儿冷笑道,“那都是装给你看的,他当着你的面就对我百般呵护,独处之时却对我不理不睬,连跟我说一句话也懒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