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夜》 第五章 从天而降的枪法 在线阅读
欣欣网咖，叶寻长出了一口气，同时推开面前的键盘，瘫在椅子上，脑海一片空白。
当林少山告诉他大局已定的瞬间，他其实已经感觉到了，自从单挑局开始，一直笼罩在他身上的压力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过了片刻，叶寻感到力气重新恢复了一些，他一刻也不想在这台电脑前多待了，挣扎着站了起来，向网咖的大玻璃门外走去，门外夜色如渐浓，若隐若现的霓虹灯努力想冲破无边暗幕，却徒劳为力。灯红酒绿渐起，人人都沉醉在这座不夜城的夜里，没有人知道，他刚刚死里逃生。
回想起这乱七八糟的一天，诡异的黑帝斯，喷血的女体图片，莫名其妙的林少山，还有198元的蓝莓芝士蛋糕……
等等，菲菲的生日PARTY！竟然把这个完全忘记了！
“惨了惨了惨了！”叶寻抬头看着网咖前台已经接近九点的挂钟，拎着14磅的小蛋糕冲出门外。
“混蛋林少山，就不该脑子一热答应他做这个诱饵！”叶寻边跑边愤愤不平地嘀咕道：“快被黑帝斯玩死不说，要是害我错过菲菲的表白，得找这混蛋赔一百万的精神损失费！”
不得不说，纵然神经大条如叶寻，经历这样的一天后，也已经有点产生幻觉了。
刘菲菲的生日PARTY定在一个叫“欧若拉”咖啡馆，距离欣欣网咖只有两个街角的距离。
和一般简单布置的咖啡店不同，位于 H市主干道立海路上的“欧若拉”里挂满了现代派的油画，其中不乏大师之作；晶莹剔透的玻璃旋转楼梯被周围两层楼高的陈列架包围着，随手可以抚摸店主精挑细选的奥地利陶瓷钟，泰国木雕，尼泊尔地毯……
叶寻无数次夜里打工回来从这个仿佛艺术博物馆的水晶宫路过，但他甚至从未进去看一下里面的咖啡价目单。“欧若拉”和他的距离就好像车水马龙的立海路和欣欣网吧门口那条老旧弄堂的距离一样，近在咫尺却不是同一个世界。
而今天，刘菲菲在这里邀请他一起庆祝生日——其实是邀请全班同学，他只不过是其中一份子。
前面就是“欧若拉”了，叶寻放慢了速度，等下见到菲菲该怎么打招呼呢？
微笑着说：“hi，生日快乐！”——不行，太简单。
深情地说：“菲菲，认识你两年了，每天清晨我都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默默地注视着你，在你下个生日我们毕业前，不管春夏秋冬花开花落，希望在放学后都能用脚踏车载你回家。”——不行，太肉麻。
讲个笑话：“对不起，我去消灭邪恶组织拯救世界所以来晚了。”——太贫会不会适得其反？虽然确实拯救了一干dota玩家……
转过街角，突然叶寻站住不动了。
一个纤细人影站在“欧若拉“的门口，无数次夜里在他梦中出现的这个赏心悦目的长发女孩，此刻却无比刺眼地靠在一辆红色保时捷上，画面中的一切都堪称完美，除了刘菲菲依偎在他的同班同学张超怀中。
咔嚓！
叶寻感觉有什么东西好像碎掉了，他的心开始一点一点变得麻木，麻木的感觉直到指尖，时间停滞，落叶无声，熙熙攘攘的人群好像被施了隐身魔法，周边一切仿佛从意识里全然消失，只有那两个身影。
他一步一步向阴影中的弄堂退去，似乎只要不看到眼前这个画面，刺目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闪开！”一直忘记摘下来的蓝牙耳机里突然响起林少山的呼叫，几乎要震裂他的耳膜，自打相遇以来，叶寻从未听到过林少山的语气如此焦急，哪怕是第一次追踪黑帝斯时扑了个空，林少山也只不过淡淡地说了句：我被骗了。
叶寻下意识扭头，200米外一辆歪歪扭扭的出租车打着刺眼的车灯，冲着街角撞了过来！
自从掌握“映照”以来，黑帝斯从来没有如此绝望过，身体已经逐渐冰冷失去知觉，后面那个紧追不舍的金发少年，再有几十秒就要追上他了。
这次真的玩脱了，要死了吧。
从林少山出手起，黑帝斯其实就知道，这次凶多吉少了，在那个看似贵族公子哥的身体里，隐藏的是一头来自太古的暴龙！
逃，只不过是下意识的本能。
无路可走了，前面被车流拦住。路口处是个满是鲜花的广场，一座漂亮的小洋楼矗立其上，不错的归宿。
隔着车窗，黑帝斯突然认出了右前方不远处那个略显瘦弱的身影，真是讽刺，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命运赋予了他复仇的机会。
不过，对这个单挑局拖住了自己的少年，他倒谈不上真有多大仇恨，相反，有点看到了十七岁的自己。
那个时候，世界多么明亮，单纯地喜欢玩游戏，对心爱的女孩做白日梦……
而从何时起，他的人生拐了个弯呢？第一次地脉之力觉醒？第一次用“映照”干掉讨厌房东时？那个从小爱做梦的少年，最终变成了黑帝斯。
车载的电台里Freddie Mercury 唱到：
“……Goodbye everybody ，I"ve got to go ，Gotta leave you all behind and face the truth……”
黑帝斯微微一笑，把音量调到最大，最终忽略了叶寻，一脚油门轰到底，朝着明亮得宛如宫殿的，有着几十位欢歌笑语少男少女的“欧若拉”冲了过去。
“……I don"t want to die……”
纵然如此，当最终的审判终将来临之时，要有一个配得上死神的华丽结局！神秘的号角响彻四方，审判者终将驾临，无人可以免受裁决及至消逝！
………………
九点整，突如其来的烟花炸开在“欧若拉”的正上方，刘菲菲微红着脸，羞涩地向张超一笑：“这就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么？我很喜欢。”
张超帅气地一笑，把刘菲菲搂向自己，低头吻了下去。
也许是礼花太响，也许是拥吻太甜蜜，他们谁都没有意识到死神正向他们高速迫近。
“快跑啊刘菲菲！”叶寻想喊却喊不出声，他的心开始嘭嘭嘭地疯狂跳动，从小就缠绕他的头痛剧烈的发作起来。
“拦住那辆车！拦住！”脑海里的声音如此剧烈，以至于他已经完全听不到林少山到底在耳机里断断续续说了什么。
叶寻蓦然做出了一个日后被林少山一再嘲笑的决定，他抛出手中的蛋糕，猛地加速起跑，像一个橄榄球四分位一样，撞向狂飙中的出租车！
天上粉红色的烟花炸开，是LFF三个英文字母，刘菲菲名字的缩写。
“我的蛋糕上只有一个F，亏了，输得真彻底……”刹那间叶寻想到这个一个无厘头的问题。
出租车上“TAXI”的标志在眼前极速放大，几乎可以看到驾驶室那个苍白的年轻人发红的瞳孔。
“快跑啊，刘菲菲！”叶寻做出了最后的纵身一跃。
炫丽的烟花还在上升，准备点亮整个夜空，恍惚之中，叶寻看到天上有一个凌厉的人影，正在朝着自己所在的位置猛冲下来，手上似乎还握着一杆巨大的古式兵器。
狂风凌卷，那人仿佛长出了一对漆黑的翅膀，如同现世的炽天使，从三十米的高空俯冲直下，速度之快没人能够看得清他的身影，唯有那一点暗红的光芒，即便点亮了整个夜空的焰火也无法掩盖，一切都只能成为它的陪衬，如同一道流光钉住这个城市的罪恶，神圣而庄严。
它的下方是繁花盛景，还有藏匿于其中的肮脏，枪芒闪现，这是来自天国的神罚。
“死吧！死吧！”哈迪斯的脸上布满扭曲和狰狞，歇斯底里地压榨着这辆平民出租车的动力极限，引擎被逼着发出激烈而变质的急促轰响，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的邪恶疯兽，即便支离破碎也要给这个世界敲响最沉痛的丧钟。
轰！上百道烟花在空中爆开，组成一个巨大的心形，刘菲菲和她的男人在浪漫的夜空下拥吻，浑然不觉旁边不远扑街的衰仔，还有那一声本该属于他们却最终未被敲响的丧钟。
暗红光芒如流星般钉落，车顶复合钢板瞬间被破成一张碎纸，三米炫金长枪贯穿哈迪斯身躯的同时，顺势狠狠深插入下方的混凝土中，掀起一地皲裂的同时，疯狂出租车的强大惯性随之戛然而止。
世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这他妈是人吗？”叶寻的扑街地点距离出租车只有不到一米，却没有半点劫后余生的庆幸，仰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炫金长枪，支离破碎的出租车，还有车中那个死后仍保持着疯狂姿态苍白男子，明明是现代街道，却给人一种仿佛中世纪战场的残酷与悲凉。
肯定是幻觉吧？叶寻看着从天而降的林少山，使劲揉了揉眼睛，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林少山走了过来，毫不费力地拔出枪杆，向旁边走去。
叶寻转了转头，蛋糕摊落在他的身边，字母F歪倒在一旁，三十米外“欧若拉”门口的红色保时捷还停在那里，而拥吻的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你还要发呆到什么时候？”一片茫然中，叶寻在耳机里突然听到林少山的声音。
叶寻茫然四顾，没有找到林少山的身影，这时一辆黑色林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旁，一个抽着香烟的中年男子从阴影中发声：“叶寻，你涉嫌作以妄鬼同伙的身份参与多宗谋杀事件，跟我们走一趟吧。”
“哈？”叶寻顿时张大了嘴巴，脑子里一片混乱：“我？谋杀？开什么玩笑？你们找错人了吧？”
“没错，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表明两小时前一起游戏主播死亡事件中，你与施害者和受害者双方都有过深度接触，我们怀疑你不正当的动用过精神异能或已被侵袭，按照天策府刑事第二十二号条例，我们必须对你进行调查，所以，带走！”男子从阴影中走出，随手弹飞了烟头，他甚至都没看叶寻一眼，只是盯着飞翔中烟头的轨迹。即使是夜晚，他也带着墨镜，穿着黑色的西服。
不由得叶寻的反抗，几名同是黑西装的男子从车中出来，正要抓住叶寻往车里塞。而叶寻已经槽了，一时间茫然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墨镜男子准备强行带走，这时林少山的声音从不远处巷道传来：“不好意思，叶寻已被推荐为白鹿院中华区这届新生的候选人，按照两府协约，无论是南府还是北府都没有资格以任何理由带走白鹿院的学生！。”话音未完，林少山已经出现在众人面前，隐隐的护在叶寻身前。
“冷酷哥救我！”叶寻顿时抓住了救命稻草。
黑衣中年一愣：“他被推荐去白鹿院？什么时候的事？林少山，我尊重你，但你真的了解……”
“你认识我？”林少山皱眉打断。
黑衣中年摘下墨镜，无声地笑了笑：“林少山，白鹿院二年级A级学员，唯一还在实习阶段就被评为A级的调查员。坦白地讲，从你5岁起我就不断地听人说起林少山，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
“南府第十特别行动组‘九尾狐’，我没说错吧？”林少山同样说破了对方的来历，淡淡道：“对敌人来说没有什么地方比坟墓更好，这是你们的座右铭吧？哼，任何让你们感到威胁的人都要连根带叶地消灭，一群疯子。”
啪啪，黑衣中年鼓掌道：“精彩啊精彩，真得难以相信这是从‘神道’林少山嘴里说出来的评价。14岁出道以来所有行动记录皆为完美击杀，刚刚还把一个活人用枪钉死在闹市中心，我可以把‘疯子’理解为一种赞美么？”
“但我想说的是，”黑衣中年神色瞬间一变，带着一种肃然的口吻指着叶寻：“你真的了解他么？”
林少山面无表情：“叶寻作为白鹿院新生候选人的资质，我可以证明，至于他的背景自有人去调查，和我无关。何况，这里也不是你们的执权范围。”
黑衣中年看着叶寻，眼睛里既露出愤怒的火焰，又带着一丝迷惑。
犹豫片刻，墨镜男子转身就走，也不见他用什么动作，就滑入了夜色中，连那辆黑色林肯如同来时一样，不知何时也悄然开走。
叶寻和林少山两人四目相望。
“走吧。”林少山转身即走。
“走哪里去啊？”叶寻一脸的莫名其妙，追上去问道：“还有刚才是什么情况，那个白鹿院又是什么鬼啊，我怎么就变成新生候选人？你们有没有征询过我的意见啊喂！”
“这件事不需要你的意见，我刚刚接到邮件，老头子亲自点名让你去学院报到，至于具体怎么回事到时候你自己问他。”林少山顿了顿，可能觉得自己语气太过生硬，补充安慰了一句：“不用紧张，无非是一次出国留学而已。”
“出国留学？”叶寻呆住了。
作为H市的的高中生，叶寻有不少同学选择毕业后出国留学，但这些从来都跟他扯不上关系。他成绩不算好，家里没钱也没背景，最大的爱好是早上偷看班花，作为一名再不能更普通的学生，叶寻本应按部就班的考一所国内的普通大学，读一个普通专业，找一个普通的姑娘共度余生。
本质上，叶寻是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妈妈、同学、游戏、欣欣网咖，这些熟悉的人熟悉的事熟悉的地方构成了他的壳。
而在现实里迈出他的壳，出国留学掌握特异功能走向人生颠覆这些，他之前想都没有想过。
林少山已经走远，留下叶寻一个人呆若木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