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隋山》 第8章 一等二十年 在线阅读
张温这人在城南处也算是有名的,不过这名气是疯出来的,每日雷打不动的在城门未开之际就要到酒铺的边上摆摊算卦,接着在深夜亥时才收摊回家。可时至今日也不见成了几桩买卖,一来二回已经二十年,没见他饿死也算是托了自家女人的福。
说到这算卦布衣的女人,那也算是一人人皆知的丰流女。
没帮男人生过崽,也从不干劳力活,五指不沾杨春水,那身材自然是保持的风姿绰约,骨子里都透着狐狸的骚。靠着暗地里勾搭的几个姘头赏的银钱办了个小赌坊,平日里赚些小钱养活自己和那个不成器的丈夫,有空没空还能跟赌坊里那些生着好皮囊的赌客们眉来眼去,日子过得也是滋润。
今日的长安南门的小贩摊铺发生了一件旁人都察觉不到的事情,那名姓张的算卦布衣没到夜深便早早的收摊回家了。张温行至家门口,径直的打开了房门走进了内屋。
那屋内的女人被张温的突然到来给惊的直直坐了起来。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女人惊讶的问道,确实自己男人二十年来白日卯时末摆摊,晚间亥时末收摊,每日风雨不阻雷打不动。
张温看了一眼那对男女,淡淡一笑解释道:“以后不摆摊了,今日就早些回来了。”转而走向了外屋不知在寻些什么。
不一会张温背上了一个竹袋折回了内屋对妻子说道:“这些年也难为你跟着我这个穷布衣苦了这么久,我明日便要离开此地,今晚帮你去添些银钱好让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好似病秧子一般风吹便能刮跑的穷布衣说着便提着竹袋往门外走去,只留下屋中偷欢的男女大眼瞪着小眼一脸茫然。
“你家丈夫中邪了?”那奸夫见着张温这般行径道。
“他哪天不像是中邪了?”
两炷香后,一人慌慌张张的大喊着跑入了张温的家中,
“张家嫂子不好了,不好了!”
那人见到张家媳妇边上的那个男人愣了一愣,随即会心一笑道:“李哥原来你也在呢。”
李哥咳了咳掩饰自己的尴尬,反倒是张家媳妇不以为意的问道:“什么事情不好了。”
那人喘了喘气随即说道:“你家相公今天不知是不是吃错了药,去了赌场。”
张家媳妇听了之后送了一口气道:“,还以为是多大的事情呢。这老病秧子身上带着的钱最多不会过十文,输了就输了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人一听更急了:“可他去的是黄老爷家的赌坊啊。”
“这有怎么了?”
那人双手一拍自己的裤腿急不可耐道:“哎呀!张温他猜大小已经连赢了三十六把了。”
张家媳妇一愣神,赶忙传好了依服和那人一起匆匆赶到了赌坊。刚到赌坊之中便能察觉到一丝的怪异,平日里喧哗吵闹的赌桌此时却异常的安静。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赌局将猜大小的场地给围得水泄不通。
“开!”赌坊的荷官一声叫喊在针落可闻的屋内显得格外清晰,“三三二,小,闲家赢。”荷官面色难看的将一摞银子推到了张温的面前,坊间顿时一片哗然。
“这布衣疯子算上这把今天赢了四十二场了吧?”
“别吵别吵,你看又压了。”
说话间张温将台面上全部的银两又推了回去。
“六刘四,买大。”
对于这样的孤注一掷,又一次引来了一整的嘈杂。
但是不能这次色子开点,一位大腹便便衣着华丽的男人带着数十个凶神恶煞的家丁走进了赌场。这便是该间赌场的主人,黄老爷。
人群自觉的让出了一条路让黄老爷进去,他走到台桌前挥了挥手示意荷官下去。
“今日赢了多少?”黄老爷仰着头瞥了一眼张温问道。
“三千两。”张温则低着脑袋,温吞的回答道。
“那继续?”黄老爷眯起了本就不大的双眼,似乎狭长的眼线里好似在盘算些什么。
“黄老爷说继续那就继续。”张温点了点头。
“好!”黄老爷双目怒视着张温,“那我就和你赌这最后一把,你赢了,三千两银子翻一倍,你输了三千两一样拿走,我只要你一只手,公平吗?”
张温依旧低着脑袋,摇头轻笑道:“本来就是命数如织,窥天损命,很公平。”
黄老爷亲自摇骰,“开!”
开盖的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一处,众人凝神屏住了呼吸。
“三一一,小,哈哈哈哈哈,赢了这么久反倒是把自己的手给赌没了。”黄老爷揭盖的一瞬间得意的大笑了起来。
“来人!把这疯布衣的手给我砍了。”黄老爷当即喝到。一旁看着热闹的张家媳妇此时吓得连话都不敢说,只怕张温此举会祸及到自己。
那疯布衣摆了摆手,看着杯中的色子,似乎早就料到此情此景:“我自己来。”
黄老爷再次放声大笑,得意之色眉间茂然。他转头朝属下吩咐道:“把刀给他。今日我倒要看看你这个疯布衣是不是嘴巴上说的这般硬气。”
张温低着脑袋自嘲一笑说道:“一只手臂而已。痛者能有多痛?比得上资质胜鬼神却遭天妒命,被自己师负当作师门复兴的筹码来的痛?”崔佑想家时的痴痴笑脸在张温眼前一闪。
“比得上被亲如手足的同门师弟背后捅刀子,失去双目来的痛?”一个瞎子不苟言笑的冷峻面庞在张温眼前一闪。
张温叹了口气,左手熟练的在右臂的几处位置按了几下之后用力一撕,一条手臂不见血的便被被其硬生生撕来。惹得众人噤若寒蝉,赌场之中能闻落针坠地之响。
谁人都不曾想到,摆了二十年卦摊,风来欲倒,水来欲化病秧子布衣竟然能一手将自己的臂膀撕下来。
黄老爷目瞪口呆的看着面无血色的张温将还留有余热的手臂递到跟前,从始至终这个算卦布衣都没有皱过一下眉头。
“既然张温以愿赌服输,那是否可将这三千银子带走了呢?”张温单手向黄老爷作揖道。
后者木然点了点头,不再有任何表示。
张温将台上的三千银子推到了自己媳妇的面前:“日后不会再见,这些银子便算是我欠你这二十年的报酬,妥善些用。”说着便提起装着卦盘物什的竹囊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走出了赌场。
夜已深,风渐寒,月高起,叶影娑。
张温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不看黑云,不看高月,不看秋星,只是看天。
“瞎子,我等了二十年总算见到了你让我见的人。瞎子,你这条命换来的卦象很准。瞎子,你不愧是我张温之师。”张温一路低头喃喃语,且向着临安的方向一步步的踏去。
从此长安城南便少了一位二十年如一日摆摊的疯布衣,多了一段疯布衣连胜四十二场留下一只手臂的传说。
一剑一壶酒,一等二十年。
一命一副卦,一臂三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