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尽归尘》 第二章 在线阅读
千万张罪状词，只一页是情诗
6.
我看着他咬牙切齿：「陈暮朝，我真想杀了你。」
但他却谨慎地转头看向四周。
我垂下眼，最后一丝期望也悄无声息地熄灭。
是怕我说破二人的关系，怕他这得来不易的权势葬送在我手中——
可若是楚王得知他连自己深爱过的人都能抓了献给他，岂不是会对陈暮朝更加倚仗？
一路走到今日，竟还不懂这简单的道理吗？
我看向陈暮朝，若真的怕，又为何不在抓捕之日，就送我一剑痛快。
时移世异，人心易变，我不该苦苦抱有徒劳的希望。
支撑到与他单独见面，不过竟期盼他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我有些慌乱地拂去面上不自觉掉落的泪水，又尽力平复了自己的心神。
陈暮朝伸到空中的手一顿，讪讪地放了下来。
我不再看他：「陈统领若没有别的事情要交代，便请早些离去吧。」
他似乎是深深看了我两眼，才转身。
「陈暮朝，我宁愿从未认识过你。」我的声音极其疲惫无力，却又无比坚决。
这句话让他的脚步停了下来，良久，才继续出了牢房。
我靠在墙角，只觉造化弄人，始料未及。
兜兜转转，最后竟然会死在陈暮朝的手里——
不知是否对我有片刻的怜悯，他替我选了个好日子，阳光灿烂万里。
在万民呼喊声中，陈暮朝身着禁军官服，神情严肃地给我端来一杯毒酒。
那扑鼻的香味十分醇厚，又格外地熟悉。
是秋露白。
我双眼通红，固执地抬起头，他一定是故意的。
当日我和陈暮朝便是同饮此酒，约定从此同生共死，此生不负。
没有喜庆的装饰，没有热闹的宴席，只有两个孑然一身的灵魂，在此刻承诺了永远。
可原来誓言不过是最脆弱的束缚。
甚至在我死前，曾经的爱人还不忘要羞辱我——
提醒我要记得自己曾经毫无保留信任他人的那些天真与愚蠢。
7.
我死死地忍住眼泪，这里是楚国。
即便是赴死，我也不能叫他们看低了去。
似乎是没能看见我痛哭流涕的惨状，下方民众呼喊声更甚——
一直站在陈暮朝身侧那位副统领，皱了皱眉，朝前来重重地踢了我一脚。
我似乎听到了骨骼碎裂的声音，双脚一软，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
下面瞬间爆发出了剧烈的喝彩声。
他这才稍稍满意，拿过酒，递到我面前。
我怒视着他，忍着噬人的痛楚起身，在下一刻却又被狠狠踹倒在地。
副统领眼神狠辣，居高临下地对我说：「跪着喝。」
他一遍一遍地逼迫我跪下，我一遍一遍挣扎着爬起身。
我用尽了所有力气，在他按着我散落的长发狠狠压向地面时，仍然拼死抬起了头。
但——
挣扎中，看见陈暮朝的那一刻，我好像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心气。
他面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透过他繁复精美的官服，我似乎看到了他胸前，当年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口。
那时他拼死护在我身前，我眼睁睁看着那枝箭，深深刺入他身体里。
陈暮朝气若游丝，强忍着疼痛，还笑着安慰我没事。
可就差一点点，就贯穿心脏了。
他幸运地捡回一条命，休养了大半年后却仍然不长记性，每一次——
只要遇到危险，还是不顾一切冲上前舍身救我。
于是我放弃抵抗了。
我平静地跪正在地，身前是一杯要命的毒酒，在炽热的阳光下泛着粼粼的光。
身后，是千夫所指。
民众愈发兴奋的呼喊声在我即将死去的这一刻达到高潮。
我拿过酒杯，没有再抬头，也没有说话，只是决绝地一饮而尽。
人在死前会想到什么呢？
我只知道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那些猛烈的爱恨都化作一摊废墟，只有一个念头在不断地反复：
「你救我数次，可我只一条命，只够还你这一次。」
很快，一股撕裂般的痛楚从胸口处传来，只是我对疼痛已然麻木，随之而来的，便是晕眩和耳鸣。
伴随着一阵灼热的窒息感，我的口鼻好像有鲜血涌出滴落。
瞬息之间，我便咳出一团黑紫色的血液，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
我似乎看到了陈暮朝的眼神。
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不敢置信。
8.
我应该是死了。
但是……
我看向下方，伏在案前的男子，正是陈暮朝，这里应该是他的书房。
我想大声呼喊，我想冲到他面前，我想质问他。
但却都不行。
我仿佛被什么给固定住了，困在此处动弹不得。
我被迫看着这个我最恨的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种禁锢又会持续多久？
可我没做错什么，为何要遭受这样的折磨。
颓丧了好多天，我才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
从陈暮朝与别人的对话来看，此时应该是我死后的第三个月。
听着他新得的称呼，似乎自那日公开行刑后不久，他就又升职了。
兼任统军大帅。
果然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我的尸体，看来价值不菲，竟够得上给他换了个好位置。
只是仅仅过了三个月，他却好像憔悴了许多。
原来位极人臣的位置，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坐得安稳。
陈暮朝的生活极其枯燥无聊，每天都是处理不完的公务和流水线般的商议。
只是即使听到了重要的情报，我也无力再传回大夏。
在这段日子里，我发现，陈暮朝在夜深时，常会犹豫着拿出书架深处一个小巧精致的木盒。
扁扁的，看起来也放不了多少东西。
只是这些天，他从未打开看过。
直到那个夜晚——
他浑身酒气，红着眼，跌跌撞撞地猛然推开书房的大门，关上门后又背靠着深呼吸了许久。
稍稍冷静过后，他取出了木盒，伸出手踌躇了几次。
在我以为他会放回去的那一刻，他终于长舒口气，鼓足勇气将盒子打开。
9.
出乎意料的是，我看见，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
而且，和那日游街时摔砸在我身上的侮辱诗文，用的是同一种略微泛黄的竹纸。
我心下冷笑：「收藏这种东西，陈暮朝真的有够扭曲。」
可当我看清纸上的内容时。
即使现在已经没有了身体，我仍然觉得——
如遭雷击。
原来，那不是什么细数我罪状的批判之词。
那竟是……
我们的婚书。
我和陈暮朝的婚书。
纸上每一个字我都无比熟悉。
「懿欤乐事，庆此良辰。结红丝为字，鸳牒成行，申白首之盟，虫飞同梦……」
我们二人皆无父无母，又不知明天还是否能活下来。
便选了一日，一句一句草拟成稿。
可那张原来的婚书，早就在他失踪之后，被我烧掉了。
那时夜半无人，我绝望地看着火焰一点点熄灭，眼泪落于灰烬之上。
发誓从此往后，这段感情将不见天日。
但他竟然重新默写了一遍，还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
一道惊雷在我脑海里划过。
回想在那日游街时，漫天飞舞的纸张里，他捧着一页，微笑着看向我。
原来——
「千万张罪状词，只这一页是情诗。」
10.
我心中震惊与酸涩交替，可仍然困惑不知。
既然他对我并非无情，为何不辞而别，为何……
为何要杀我。
难道真的是为了前途，就连自己爱的人和国家都能毫无顾虑地背叛，并毫不留情地作为自己向上的阶梯。
我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倘若是这样，那我宁愿他早就不爱我。
这样还显得陈暮朝身上残存着最后一丝人性。
他怀着爱意赠予我的死亡，比背叛或是变心带来的痛恨，更让人难以承受。
直到一日——
那位副统领，和陈暮朝在书房中爆发了一场极其隐忍又激烈的争吵。
我从没看到过陈暮朝如此失控，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对副统领说：
「我一刻也等不了了。」
那人却只是平淡地回复：「千难万险都闯过来了，莫非统领想要半途而废，功亏一篑？」
他的话语越发咄咄逼人：
「或者说，你想让我们大夏之前所有的牺牲都白费吗？」
「别忘了，她也是为大夏牺牲的。」
陈暮朝猛然抬头看向他。
而我也被这句话震惊得无以复加。
我们……大夏……她……
副统领扔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去：
「陈暮朝，清醒一点，别再像上次那样失去理智。」
在他推开大门的瞬间，陈暮朝压抑着愤怒的声音传来：
「是你干的。」
那人身影微微停顿了一瞬，却没有开口。
半晌之后，陈暮朝冰凉入骨的声音才传来：「所以真的是你。」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
副统领没有回头，径直离开了。
陈暮朝在屋内久久不能平静。
他紧握着拳头，眼里是我未曾见过的，铺天盖地的，悲伤与恨意。
我还停留在刚刚的话语中没有缓过神。
如果说他们二人都还在为大夏办事，那么只可能是——
陈暮朝是假意投靠，连带着这个副统领也是安插的暗桩。
我有些茫然。
如果一切都是布置好的计划。
那我呢，我的牺牲是被大夏安排好的吗。
任务竟然残酷到，安排陈暮朝杀了我吗？
11.
那晚过后，我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清醒，已是不知道多久之后。
这次我终于不再被困在那间书房之中，而是跟在了陈暮朝身边。
我心情复杂，既不明白为何人死后魂魄还不消散，也不明白为何一直偏偏跟在他身边。
对于陈暮朝，我深切地爱过，也绝望地恨过。
如今我知道了他当年只是为了大夏复仇之计，不得已才归顺楚国蛰伏在暗处。
我不能怪他。
如此机密的计划，自然是越少人知道才越隐秘 。
可我，依旧觉得无比悲伤。
他不知道，我能看到这一切，自然也就以为——
我死在那日的怨恨中，再无法看到黎明破晓。
他心里，又该是何等的自责与愧疚。
跟在陈暮朝身边，总能听到街头巷尾的传颂之声。
他走到哪里，人们的赞美就到哪里。
楚国王君暴戾无德。陈暮朝忍辱负重，假意投靠，一步步蚕食军权，最终在老王君自负的最后一次出征中——
和大夏里应外合，一举击溃边防十万楚军，还一人一马单刀直入，无比英勇地活捉了老王君。
他一举洗刷了当年叛国的耻辱罪名，成了人人赞誉的英雄人物。
自此大夏快速崛起，陈暮朝带领大军如入无人之境，一路冲杀至楚国腹地，夺回了当年割让出去的所有领土。
「鞠躬尽瘁，必兴大夏，收复国土，以慰英魂。」
这刻在我们骨子里的十六个字。
他真的做到了。
我看着他平静地接受大夏的褒奖，铺天盖地赐予而来的财富权势数不胜数，珍奇异宝流水般的送入他的府邸。
可他却一直十分淡然，甚至显得有些冷酷，却唯独只对一个东西例外。
那是他一直随身携带的一纸奖令，是凯旋那日，夏王亲自颁给他的，郑重加盖上了他的王印。
陈暮朝时常拿出来翻看。
手谕中有几句话，提到他曾经不得已忍痛出卖挚友，以此换得楚国老王君的信任。
那个挚友，是我。
虽然只是顺带一提，但仍极尽歌颂了我为大夏的付出与牺牲。
陈暮朝对于其中的溢美之语从来都是跳过，他只是——
每次都看向同一处地方。
常年在外漂泊征战，他的手着实有些粗糙，陈暮朝低下头细细摩挲着那个名字。
只那一处，被他磨得有些皱起。
他小心翼翼地将纸张展平。
这短暂一生中，我和他的名字，从未在哪一刻光明正大的贴得如此之近。
在大夏王君亲手盖下的鲜红王印之下，那两个名字是——
陈暮云，和陈暮朝。
12.
陈暮朝出乎世人意料地早早便功成身退，求了夏王的恩典，解甲归田。
从此漫无目的地天下行走，访遍名山大川。
我不知道他究竟要去哪，只是跟在他身边，陪着他走过一程又一程。
他似乎没有任何方向，如苦行僧一般，仅凭着双脚风雨兼程，一路皆是粗茶淡饭，麻布粗衣。
好像在完成什么必须去的任务。
事已至此，我的心结亦基本释怀——
陈暮朝从未背叛过我和我们的理想。
这就足够了。
这一条荆棘路上必定会有牺牲，被选中的我也愿意从容赴死。
若说还有什么，便也只是半分害怕。
那日他亲手为我端来毒酒，之后我死在了他面前。
我难以想象他内心的崩溃与绝望。
现在的陈暮朝，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可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行至明山时，他路过一个小破庙，似乎是口渴，陈暮朝犹豫着踏入其间求了一碗水喝。
庙里只有一个发须全白的老和尚。
他的眼神极其微妙，甚至有那么一刻，我觉得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陈暮朝喝过水，又道了谢，正准备转身离去。
那老和尚却悠悠开了口劝道：
「施主，执念太深，伤及根本啊。」
陈暮朝略皱了皱眉：「这是何意？」
老和尚的话说得十分玄妙：「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这下，我可以确定，他是看着我说的。
他竟然能看到我。
可，我该放下什么呢？
陈暮朝看这和尚眼神飘忽，说的话更是不知所云，便又想要离去。
和尚长叹了口气，声音又一次响起：
「施主可有什么心愿未了？」
陈暮朝冷冰冰地回答道：
「没有。」
「那为何要困住这位姑娘在身边？」
一句话石破天惊，也拦住了陈暮朝的步伐。
他惊疑不定地开口：「你说什么？」
老和尚看着我，不紧不慢答道：
「施主若真心有挂念，不如早日放了她离去。」
陈暮朝顺着和尚的眼神看去。
我也迎上了他的目光，虽然他看不见我。
但在这一瞬间——
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陈暮朝的神色极其复杂，他呆呆了片刻，双手竟然开始颤抖，甚至低声喃喃地胡言乱语：
「是真的，是真的！真的留下来了……」
老和尚又叹了口气，摇摇头：
「此举终非正道，万物自有定数，不可强求而行。」
13.
踏遍了整个大夏后，陈暮朝来到了我的坟前。
在一个很隐蔽的山谷中，他为我立了一块小小的碑。
他知道如今我就在他身边，于是沉默了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
「阿云，那日契过婚书，我便接到了大夏的秘密任务。」
「他们没有给我任何时间，而情况也实在紧急。」
「大夏在楚国一处最大的秘密据点被发现，两方死战，伤亡无数，而为了最大化利用这些人的牺牲——」
他流露出了一丝悲哀：「我假装叛国，拿他们的首级做了投名状，向楚国表了忠心。」
「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了，我逐渐得到了楚王的信任，也背负了更多任务与责任，每天我都伪装得好累。」
他的神色逐渐变得冷冽：
「当我奉命以布防图为饵设局时，来的那个人，居然是你。」
陈暮朝面上悲喜交加：
「我走的那一天，就没打算还能活着再见你。而且……我也没办法再见你。」
「那日看见你的那一刻，我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可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
他垂下眼帘，望向自己右手的伤疤：
「你知道，我能躲过你的剑，但是——」
「在众人前，只有这伤能让我多靠近你半尺。」
「你刺的如此深，我便知道你有多恨。我的剑术是与你一起练就，若能弥补半分，那这右手便当给你的赔罪。」
说到此处，他近乎迷恋地抚摸着自己的手腕，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有些赧然地问：
「阿云，我替你准备的那场仪式，你可还满意？」
14.
我讶然地看向他。
是那场万人求我一死的游行——
所以，他不是不了解我，而是太了解了。
他精心策划，正大光明的公开表彰我的功绩。
我不住地点头，可他看不到。
虽没有眼泪，我却感觉身体里的悲伤不停地往外溢出。
「楚王不知如何得知了我们的过去，便要我亲手行刑才肯满意。」
「我换了毒酒，可让人假死，事后我再将你偷换出来，便能瞒过楚王助你逃脱。」
他深吸了一口气：「可是李成，将酒换了回去。」
「后来我才猜到，他怕我因为你破坏了这环环相扣的计划，怕我们暴露，怕我们白费。」
李成，便是那位副统领。
陈暮朝面色颓然：
「看见你真的死去的那一刻，我感觉天都塌了，一切都没有意义，我不想再遵守什么计划，什么大业，什么复仇都见鬼去吧——」
他低下头，轻轻抚过面前才抽新芽的小草。
沉默了片刻后才哽咽着开口：「但我不能。」
「我的命，早已不属于我自己，我身后，是千千万万个心怀期盼的大夏子民。」
一滴一滴……
他的眼泪落到了土里。
我想起在我死前我曾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竟是：
「我宁愿从未认识过你。」
他该有多心痛。
转身的时候，陈暮朝以为还有机会可以救得了我，却不想从此天人永隔。
他擦去眼泪，眼眶依旧通红，小心翼翼地将带来的那束小花整齐摆在碑前。
又从随身的包裹中拿出一小坛酒，倒了两杯。
我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陈暮朝抬起头：「我终于不负重任，替大夏收回了失地，但自此心中无所依也无所求，便以毕生功绩求了夏王，恩准我辞任离去。」
他语气平淡：「毕竟，我也只能活这两年了，得用在最紧要的地方。」
15.
陈暮朝试图抬起头搜寻我的身影：「独活这些时日，我觉得足够了。」
原来在我死后，他私下求访了很多修道之人，最终真的被他寻到一位。
那人自称仰慕陈暮朝事迹，内心深受感触，愿悖逆天道，帮助陈暮朝以自身命格为祭，交换我灵魂不必消散，能依靠他的寿命，逗留于人世。
而作为代价，陈暮朝自身时日，只会剩下两年。
只是他既看不到我的存在，我也无法同他交流。
用荣华安稳一世交换两年未知的相伴，这样荒诞的事情，陈暮朝却毫不犹豫便答应了。
「仪式完成后，那人便消失了，我不知道是否成功，也无法求证。我想到，你曾说过若有一日任务结束，想去外面走走看看。」
「我盼你真的在我身边，便坚持走过了万水千山。」
「直到那日在庙中，我才真正确定，原来你真的在。」
陈暮朝端起那杯酒：「世事难两全，我不仅没能护住你，甚至还害死了你。」
「可好在，我真的将你留了下来，也真的带你走遍了大夏的风景。」
他笑了笑，想起那日和尚的告诫：「庙里的老和尚那日劝我，莫强求。」
陈暮朝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可这一辈子，我从未为自己而活，我就想任性这一次。」
他的嘴里开始滴落鲜血，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
陈暮朝强撑着露出了一个畅快的笑容，向刻有我们二人名字的墓碑缓缓伸出手：
「我偏要强求。」
16.
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今日。
陈暮朝带我走遍了大夏，又带着一束花，一壶毒酒。
在这里以同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随着他的生机流逝，我感觉自己的意识也在缓缓消散……
我想伸出手擦去他嘴角的血，却依旧无能为力。
看着他在我面前死去的时候，我才真正体会到了他当日那种，有痛难言的惨烈哀戚。
于是我也释然了。
我们的故事，落笔在这样的时代，太难有个圆满结局。
同生共死，虽有波折。
但好在最后一并将灵魂同葬于春日——
最终还是算遵守了年少的诺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