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烛焰》 第5章 落狱 在线阅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身体上好像出现了一阵十分恍然的转变,他感觉自己似乎飘到了哪里,被束缚的感觉仍在,或者更确切的说那种记忆仍在,但他无法确定此情此景是自己的遐想、是梦境,还是自己归去所在的地方。一个个自己曾经历过的画面一闪而过,让他既看不太清,又无法记住,仿佛他的记忆在此刻也是无法定义的,只是本身存在或不存在的一个疑问。
这些画面层层叠叠,他只能选择一个个将这些虚影穿透……
这是些曾经发生过的多彩记忆,尽管他不记得确切是什么时候的。他没有用心怀念,这些片段在他身边就如同一些用颜料泼洒的水的薄膜,当他逐一穿透,他几乎可以看见身边泛起的波浪,它们在一点点向外部扩展,直到整个画面都颤抖了一下。
不带任何感情,他所见的只是令他疑惑。毕竟这是他头一次从另一个角度关注着自己,因此当他从这些记忆的河水中游过之后,他还在不时地回望着他们。曾经的他总在以一种令人惊异的眼神看待着这个世界,连他自己都想象不出这里面究竟有何种意思。
一阵心痛袭来,过去的画面开始收拢,同时也在渐渐匿失。他不觉挥动自己的手臂,试图抓住一些记忆,但它们就像水一样,只在他的影响下起了波纹,却依然拯救不了它们色泽的退化。
而这并不是完完全全的消失,他感觉到这些东西重新涌入他的头脑之中,像是被一盆充满丰富材料的大杂烩从头上淋下来一般,他感觉到负重。压负感令他察觉自己在逐渐下沉,然而他在虚无缥缈中却完全看不到这一点,不知自己是否在移动,不知这移动会到何方。另一种觉察是一些碎片在不断攻击着他的脑袋,他有一种若痛却并不痛的感觉,在成功击中他之后,这些怪异的说不清的东西又会消失不见。
不知怎的,他发觉自己下沉的速度越来越快,恐惧感令他将肢体摆动以试图抓住些什么,然而在白茫茫的地方却没有任何牢固的东西可抓。这一瞬间很快便结束了,在他触地的那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忽然被打成了原形,变得如婴儿般什么都不记得了。
而眼前则是漆黑一片……
天旋地转之间,他从模糊中逐渐走向现实。一片惨白的光线从他的眼睛中逐渐变大,直到他最终得以看清:他身居一个木头房中,而他躺在一张木头床上。
他迫切地想要抬起头,可是,这种动作只是给他带来一种剧痛。这种痛感让他不得不降头低下,无形的石头正在他的头上盘旋,只要他一动,它就会狠狠地给他一下。不是在头的表面,这疼痛好像是由里而外的。
手掌抓握了几下,他将头侧偏过来,将整个房间看了一遍。
这间房是他所见的最奇怪的房子,可是究竟哪里奇怪,他却说不清。这间纯木质的小屋中正正当当地摆放着桌椅、书架,还有他所睡的这张床。除此之外,屋子里就没有其它大件了。
房间的墙壁上闪烁着细长而立体的树木花纹,纹线本身显现的是红棕色,而在这花纹之间则是以微黄填盖的。在各个墙角(包括屋顶的部分)似乎都被人打磨过,圆滑的感觉让人总是误以为这不是一件方正的屋子,而是一件圆屋。屋子的顶部与墙壁仿佛一体,但实际上却是另一种模式,它的表面被一些圆圈覆盖,圆圈与圆圈之间又由突出的木纹衔接在一起,在整间屋子的圆弧之处形成连接,好像每一条细纹都没有边缘、都不曾中断。
在书架的两侧,墙壁上生着两根树枝一般的壁灯,只不过那是两根被剥了皮的树枝,整个看起来十分光滑。在它的尖端,顶着两根黄色的如同花苞一般的灯,他看见火焰在其中闪烁。而这似乎是屋子中的唯一光源,当他与这房间惨白的光线一比,心中又生出另一种诧异:为什么这房间不是黄色?
或许他可以认为那两只看起来像灯的花朵只是一个装饰,然而在这房间再找不到其它可以放光的东西了。他虽然不能看到头顶的东西,但他还是可以依稀感觉到背后是墙壁,而在他身体的左侧,则是一整面同样的墙。
没有窗子,这个屋子就是一个死气沉沉的地方,而周围的东西令他眼花缭乱。他歪头看见摆在地上的桌椅和书架,也跟镶嵌在了房间中一般,那纹路与墙或地板衔接在一起,让人看不出有任何交错或脱离的感觉。而……
一个差异从他的目光中一闪而过,这些木纹不是没有断裂的地方,从那个墙角,有一个及其细微但又真是存在的轮廓,而从这个微小差异,他可以推断那个就是能够从这个屋子中出去的一扇门!
他带着兴奋感一下子从床上坐起……然而想象发生了,真实的他却被另一种东西锁住,他侧头看了一看,他的周身被木藤捆绑,而这一次,则是严严实实的令他手臂和腿脚一点都不能动。
可恶!又是这些东西!
厌恶从他的内心中释放出来,即便起不了任何作用,他也像放了一个屁似的,最终只能叫放屁的主人自己忍受。可谁又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放屁呢?所以尽管他尝试压制这种可恶的情绪,但这种情绪还是大大玩弄了他一把。
而在这时,他开始回忆起他所经历的这一切。按道理来讲他应该是在树上绑着,之后,他沉睡了过去。那之间发生的各种事情当然被认为是在做梦,因为那种情景简直太不现实。可在做了梦之后的一段时间,他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好像从梦中又睡了一觉,然后醒来便来到了这里……
尽管他不能肯定这一点,可他觉得这依旧是梦的延伸。他不是没有饿过肚子,而饥饿并不会让他很快丧命。也就是说,在没有遇到其他可以致他死地的情况下,他仍旧安安稳稳地被绑在树上,而眼前的一切则是他在捆绑之中所处的梦境……
而醒过来或许是很容易的事——他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突然发觉自己好像弄错了什么。在这个梦中一切安逸,可是现实的他必须忍受至少肢体酸痛,多则饥饿、寒冷,肢体麻木等等各种不利因素的考验。那么他想要醒过来岂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的做法么?
他笑了笑,大睁着眼睛,希望这样靠到死。
过了一段时间,他开始发觉这种感觉也让他承受不了。他周身遭受捆绑而不能移动,他不想睡觉害怕醒来,可眼下的一切总让他想要挣脱负担走下床去——这些矛盾没有令他伤痛,却让他周身发痒。
没有人躺在床上而不去睡觉的,他对自己这样说,这样免不了也是一个傻瓜行为。
他被眼前的种种状态深深触动了,在触动的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感觉如此清晰,发生的好像并不是一个梦。那么他死了?他觉得不是,就算没有任何证据支持。他还发觉自己可以不通过转动头脑便可以看到这屋子的全景,可是这游戏现在已经不新鲜了,也一样不能给他提供任何线索。另外还有一个很好的结论:他是获救了。眼下的他完全处于安全静谧的状态中,他已经脱离了任何危险,尽管他被捆绑在了床上,可这似乎只能代表着救他的那个人在某些方面有些怪异。或许也是他出去但又不想让他离开所想的一个计策,无论如何,他应该感谢这个人,就算他对他提出一些报酬也完全可以……
突然之间,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重重地击了一下,没错!这是最完美的解释了!
救人的事情不能白做,他将他捆绑是为了问清他的身份以勒索赎金!他被自己的这个想象惊呆,接着便咬牙切齿起来。对这个人的恨在一注注加深,最终完全盖过了那些感谢之言,他觉得自己周身都在膨胀,似乎极有要将这些树藤撑破的趋势,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就是一瞬间想要脱逃的想法,也让他在下一瞬间便顿失希望了。他曾经试图从被绑的树上逃过,却未曾成功,那么他又有何办法从这张床上逃脱呢?
最终,他至少为自己平衡了一个妥协的方式,作为一个失踪的孩子来说,通知家里的大人然后让他们解决也是十分应该的。或许他有办法让父亲在夺回他的时候杀掉这个禽兽,但他又害怕自己到那个时候会心软,毕竟这个人还是救过他的,在这种拯救没有被报答之前,他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或许……他渐渐觉得,可能误解了他呢?
他安心躺着,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在刚刚发生的,不仅仅是他内心的争斗,也是他决定整个一生的伟大战场。无论他如何思考,每一种想法背后,都有导致他决定这一切的一个因素。而他决定去想什么,则是由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导致的。
他不再多想什么,曾经他的姐姐若是像别人一样对他存在偏见,那么就不会教他阅读,教他写字,他也无法去了解周边的是非黑白。她可曾对他有过怀疑呢?他不敢想象这一点,他爱她,即便他有千万种理由质疑姐姐的所做的这一切另有目的,他也不能这样做。
最后,他闭上眼睛,感觉一种安逸而平静的存在在清洗着他的内心,一种热乎乎的感觉出来,他呼了一口气,眼睛在眼皮下周转,他的嘴角遍布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