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暗宠》 第五章 锦书策 在线阅读
“王爷,并无异动。大王爷近来举步南下,顺从水路出发,次日启程,想来是皇上有意提拔。”
叶阳辰闻言,微笑着将目光落定在手执着的书页上。案前烛火摇曳,将他的脸晃的明明暗暗。
“父皇本就对他偏爱,任他作何决定,我自然管不着,也不想管。”
“可是大王爷处处与王爷有意作对,王爷便如此放任自流?”
黑暗中的身体晃了晃,一双眸子被烛光落的几分黯然。令一轻问,眉目间甚是难解。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何况,在王兄眼里,我本就是那块硌脚的石头。”
令一闻之,蓦地唏嘘一口气。
他自然知道,王爷整日徘徊于酒巷之中,倜傥也好,潇洒也罢,任他世人如何看自己,只便世人皆醉,我独醒就好。
那股低调的风流,世人如何都是学不来的。尽管如此,任凭再做两袖清风,也都是有人觊觎的。
何况……
当然这些只有自己知道。
叶阳辰看他认真的模样,忍不住嗤笑一声,捏了捏脖子,略微显得有些难安。
令一固然懂他这个动作之意,有些难耐的开了口,道:“方才属下经过王妃门前时,听得里面传来几声自语,但又听不真切。”
“何说?”
“具体不知,只略听了她说‘你是谁’,但凡屋里悄寂,只亮了灯盏,四下并无他人。”
叶阳辰忍不住勾唇一笑:“自言自语?哈哈,这便有意思了。”
“王爷,她可是……”
墙角的那人半句话未完,叶阳辰翻书的手一顿,脸上的笑容沉敛下去。反而抬了眸子来,目光锁向黑暗中那看不真切的脸,深深瞥过一眼。
夜风中思绪万万千,最后却只换了最平常一句:
“令一,你可记得跟随我多久了?”
“不多不少,十三年。”
十三年了啊。
十三载光阴,便只消得这一眼,便练就了这无声默契。
叶阳辰满腔心绪沸腾,他知道他想的和他想说的是什么。
毕竟那日在皇宫之中。
叶阳辰从安年宫出来的时候,天边日已东升,熠熠生辉。有清风拂过他清隽的面容,绕过他月白牙的袍子,整个人显得愈发欣长。
他站定在御苑的香樟下,此刻天边三寸日光都抵不过他的眉目清朗。
他微微一拧眉,身侧的一道身影便从树下翻下身来,立在了自己身侧。
“王爷?”莫不是有人难为你,我这便……
叶阳辰知他语意,故而扬起嘴角笑了笑,伸手挥止了他想说的话。
“你动不了他的。”
那人可是皇爷爷。
令一一怔,视线巡视他来的方向,下意识的紧闭了嘴。
叶阳辰晃了晃神,目光落在手中的明黄锦缎上。
“锦书一策朝中事,万予东风天下知,朕想你不会不知道吧。”
叶阳辰目光黯淡下去,唇边的笑僵在了湿冷的空气里。皇爷爷虽是背对着自己,语气虽是平淡无奇,但便是这样令人不可揣度的肯定,越发让人心头一颤。
任凭叶阳辰有万般不愿,却又只能点头点好。
“既如此,婚期便推行至三日后,你回宫准备准备吧。”
“皇……”
可是皇爷爷不是说是定于下月十五吗?
叶阳辰还想在说些什么话来,却见皇爷爷侧身微闭着眼,这看似无意的表情,却让叶阳辰索性将话憋在了喉咙里,恭敬道:
“是。”
叶阳辰从沉缓的思绪里抬起头来,目光锁在锦书策的尾字上,遒劲有力的墨笔勾勒出一个陌生又带有几分熟识的名字:池悠。
池家,没想到竟会是那个女人……
此刻,日光倾城,微微晃的眼睛有些疼。叶阳辰伸手揉了揉生疼的晴明穴,缓缓启唇道:
“无心栽柳。”
柳成荫呵……
“王爷,你看。”
御道一侧,两抹修长的身影正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叶阳辰一转眸,便对视上了最前头那人冷峻的眉眼。
同样几分相似的五官,倒是那截然不同的气质让自己的心蓦地一悬。
后者见到自己,也是一笑,好不亲切,只是那份亲切不同于真实存在的,虚幻一般。
“王兄,好早。”
不等人走近,叶阳辰便主动迎了上去。
“早呵,二弟,今日怎的比本王还要早上一个时辰来给皇爷爷祝安?”
话语虽是风轻云淡,叶阳辰却听出了几番不足以衡量的韵味。
“王兄也太喜欢说笑了。我这不是昨夜入梦辗转,又怕晚醒误了时辰,所以提前来了么。”
“哦?莫不是王弟近来为成亲之事操心太多?”后者挑了挑眉,眼眸中一派清明“正好,本王这儿刚好有一个沉香枕,可缓解疲劳,待会派人送你府上。”
“那如此,便多谢王兄了。”
“跟本王客气什么,只是……”叶阳辰突来一震,抬头看他,只听他温软一笑道:“只是莫为成亲之事操心太多啊,身体要紧。”
男子微笑着凑过他的耳畔,低语道:“毕竟以后用着操心的地方还多着呢。你说,是不是?”
叶阳辰低垂着头,正想说些什么来,却只听得后者“哈哈”一笑,便径直往安年宫走去。
拱手相和间不自觉一股力道瞬袭而来,手上的婚书便被紧紧拽在了手里。
叶、阳、问。
“王爷,他送你的苏和香……”
叶阳辰嘴角勾起一个恰如其分的弧度:“你以为他送的仅仅是香么?”
天边,阳光也跟着阴沉了几分,此刻的皇宫一角处,剩的两行身影修长。
“王爷为何单单送他苏合香?”
叶阳问冷冷一笑,目光如寒。
《本草》上言:苏合,透渚窍藏,以此开导,理气为本矣。
这一味香,名曰“开窍。”
“岂不怕他不收?”
“他,不收也得收。”
何况,他只是个闲云野鹤的登徒子么?
属下的人微微一滞,瞬时了然。
案前苏合香缓缓升腾起一缕薄烟,让人心神浮沉不定。
叶阳辰微微闭了闭眼,从冗长的思绪里回过神来。仿佛一瞬之间陷入很深的泥沼中去,同时又暗含着一番庆幸。
这点庆幸自然来源于他的这个王妃。
“不管你与池家多大怨恨,要知道,越是危险,才越是安全。你早已深居虎侧,是猫是虎,我想你心中自有定论,自然用不着我多说。”
皇爷爷那日最后的话语,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回避的语气,是命令,亦是忠告。
“看来,猫与虎之间差别还是很大的嘛。”
叶阳辰畅呼一口气,面容闪过那张秀净倔傲的容颜,忍不住捏了捏生疼的眉目。
“商也好与贤己者处,赐也好说不若己者。不知其子视其父,不知其人视其友,不知其君视其所使,不知其地视其草木。”叶阳辰轻声念着,转了头问:
“令一,你如何看?”
“想必王爷心中已有定夺。”
叶阳辰苦笑一番,道:“不,这次你错了。我一直在寻求一个答案,奈何人心难测,未免事出因果,都太斑驳。”
“那王爷可还要继续下去?”
“我只是想知道,这所有的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
叶阳辰把目光落向那已经快燃尽的烛火中,在灯火瞬熄的那一刻,他清亮的眸子黯淡了些许光去。
掩在角落里的令一也识趣地垂下眸子,不动声色。
冥冥中,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了。
“令一,记得给我备好马车。”
“嗯?”
“明日回门啊。”
叶阳辰勾唇一笑,出了门去。
与之同时,书阁内间隐蔽处的一盏纸糊灯笼中的星火略微跳了跳,随即又消失的了无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