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珍珑》 第7章 在线阅读
议论声顿起,棋士们虽尽力克制,也难掩震惊,纷纷议论开来。
“我的天,丙组太过强大,四名高手碰到一起,可有热闹瞧了。”
“啧啧,除了永州沈辞夕,其他三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丙组必是一场龙虎大战。”
“沈辞夕好相与?别看她没参加初选,怎么说也是解了苇间风珍珑局的大才。丙组无弱者,想必局局精彩,咱们等着看棋谱吧。”
“哎呦,容我松口气,谢天谢地没抽到丙组,这龙潭虎穴的,要命啊!”
棋手们唏嘘不已,只听商律继续宣布:“丁组三人:丁一临安云松,丁二泸州马子介,丁三信州林智。四组一共十五人,明天辰时首局比赛,每组一对四,二对三……”
轰,不等商律说完,厅内已是嘈杂一片,棋士们愤愤不平,有些人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
“这丁组的人选是怎么回事?马子介、林智、云松?!云松抽到仅有三人的丁组不说,还遇到这么两个对手。林智是谁?马子介是谁?没有显赫师门,名不见经传,而且是初选最后两名!云公子这签运好得可以啊,呵呵。”
“首轮一对四,丁组有四么?云公子岂不是要轮空?身为赵大人弟子果然跟咱们不同,不仅签运好得不可思议,首轮一个子不用下,直接一胜在手。咱们普通棋手,哪敢奢望这等运气?”
“烂柯先生高足,苇间风二楼摆棋,踩着祥云而来,岂是咱们能比?”
“哼,要说这里没有暗中作梗,打死我也不信!”
听了这些议论,云松大为委屈,却又百口莫辩。作梗?本公子用得着吗,就算再不济,我也是前棋待诏袁韶川的弟子啊,凭实力进入八俊很难吗?随便哪个组本公子都敢一战,用得着抽签作弊?当我师父烂柯先生的名号白叫的?本公子得他真传,别说八俊,本公子冲到四杰、双骄也是大有可能。
厅中愈发混乱,袁韶川显然没料到这个局面,不免有些尴尬,云松抽到了这个上上签,确实太巧了。好像无论自己怎么说,都是苍白的。袁韶川恨恨地瞪了眼桌上的签筒,索性也不辩解。
沈辞夕在人群之中暗暗思忖:以袁韶川的风评,一定不屑做这种抽签作弊的事情。何况看云松棋力,凭实力晋级也不成问题,何必费此手脚落人话柄?这次选拔棋待诏,是为了明年与金国之间的国弈大争,关乎大宋颜面和上下士气,怎么可能如此儿戏?如果在这件事上都要徇私舞弊,那我大宋棋坛可真是没有希望了。
她稳了稳心神,又想:想我闭门苦练,念兹在兹,就是为了替父亲平冤昭雪,也为了完成父亲国弈大争的心愿,所以,前方纵有雷霆万钧也会义无反顾。对弈手谈,实力获胜才是正道,虽然抽进丙组看似运气不好,其实对自己而言却是一番磨砺。棋待诏、大国手、与金国争海内弈圣,这一路上会有很多困难,若连萧应章、陈天龙、吕沛然等人都无法战胜,又何谈与金一战?!
想到这里,沈辞夕不禁豪气顿生,脊背挺得直直的,眼中奕奕生辉。抬眼一望,却发现许清如正看过来,不禁相视一笑。
这时,轰乱的场面骤然静了下来,变得鸦雀无声,似乎掉地上一根针都能听得清楚。厅中的气氛瞬间冷到极致,棋手们都惴惴不安起来。
沈辞夕瞧得明白,其实并无特殊事情发生,只是那位高坐上位的平安郡王冷冷地扫了一眼四周,面上微笑不减,但一股无形的威压却已经渗透四方,来自各处的棋界俊才们都心头一凛,再不敢吭声。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少年郡王并不简单。绍兴三十一年,金海陵王完颜亮举四路大军大举攻宋,高宗御驾亲征,年仅十五岁的赵九渊随军护驾,并且机缘巧合亲自参与了采石矶大战,立下赫赫战功。后来又在隆兴北伐时随军出征,奋勇当先,不畏生死,是个惊才绝艳、睿智无双的人物。这样的人金尊玉贵,高高在上,有非同一般的容貌,又有超乎年龄的气场,不可不敬,也不敢不敬。
赵九渊一眼镇场,淡淡说道:“抽签结果已出,再有妄议,抹了名字乱棍打出。”
众棋手全部噤声,呼吸都有些急促了,有平安郡王在此督阵,谁还敢有异议?与其抱怨,倒不如好好静下心来准备明天的棋战,因为最后,终究还是靠胜局说话的。
赵九渊道:“有人擅作主张,有人喜不自胜,有人跃跃欲试,这场复选,想必精彩的很!”他站起身,又道:“都散了吧。”说完拂袖走出大厅,袁韶川、季归真、商律等人也赶忙跟了出去。
大家松了口气,三三两两离开。一路窃窃私语小声议论,却再也不敢大声喧哗了。
沈辞夕正要回去,就见萧应章走了过来,轻蔑一笑,朝沈辞夕挑挑眉:“丙一对丙四,沈姑娘,想不到我们第一局就对上了。”
沈辞夕点点头:“荣幸之至。”
哈哈哈,萧应章大笑:“沈姑娘放心,同组吕沛然陈天龙也不是善类,你这混进来的人,怕是要先卷铺盖走人了。”
沈辞夕道:“还没开局,怎知结果?既然那两位也不是善类,萧公子自己也要小心才是。”
萧应章冷笑道:“我眼里可容不得沙子,就算别人说你天纵奇才,在我眼中,不过是不合规矩进来的跳梁小丑。说是解了珍珑,棋谱却不让人看,解局时虽有人旁观,谁知是不是你们一伙的?你跟那云松一样,受了庇佑还装作无辜,恶心!”
沈辞夕笑了,平静说道:“多说无益,既然第一局对上,咱们不看其他,只论胜负!”
萧应章冷哼一声:“论就论,输了别哭!”
这嚣张家伙总算走了,沈辞夕喊了许清如,两人正要返回住处,就见一位棋士过来拱手一揖:“沈姑娘,在下过百战,也是永州人士,姑娘也来自永州,怎么以前从未听说?”
这过百战三十出头,生得甚是高大。听口音,是永州人士无疑。
沈辞夕道:“过家是棋坛世家,过公子在永州鼎鼎大名,我一个籍籍无名的丫头,过公子怎会听说?”
过百战道:“可是,但凡永州棋力不俗的,都同我对弈过。沈姑娘连苇间风珍珑都解了,怎么可能籍籍无名?”
沈辞夕笑道:“小女子尽是闭门练棋来着,并没和永州棋界高手切磋过,自然也没敢去叨扰公子。”
过百战点点头:“原来如此,想不到我永州还藏着如此高手,沈姑娘,祝你明天旗开得胜。”
沈辞夕道:“过奖了,也祝过公子一路顺畅。”
过百战告辞,两位姑娘一起回到住处。许清如换了衣裳,说要牵了自己的马出去逛逛,便跟沈辞夕告辞,出门去了。
棋院畅神阁内,赵九渊正在看分组名单,袁韶川陪在一旁。
赵九渊手里这份名单非常详尽,除了棋手的姓名、年龄、籍贯之外,还包括具体出身、师承何门,甚至习惯品性都有记述。这些都是郡王麾下以最快的速度收集到的,尽可能做到完备。
这中间有一个例外,就是沈辞夕,她来得晚,信息并不完整。
赵九渊问:“复选的分组,先生怎么看?”
“哼,刚才季归真还说我徒弟运气好,呸!假惺惺!”
赵九渊笑笑:“不必介怀,顺其自然就好。”
“我那徒弟啊,抽得哪里是上上签,我看是仇恨签,复选一共十五个人,有十四个看他不顺眼。”
赵九渊道:“八俊无忧,也是好事。倒是丙组聚了四位强手,在先生看来,谁能脱颖而出?”
袁韶川说:“这丙组啊,除了沈姑娘,其余三位都有可能。”
“哦?”赵九渊有些意外,问道:“沈辞夕连珍珑都解得,会是四人最弱?”
“她也不是很弱,只是其余三人太强,令她成为八俊的可能微乎其微。”袁韶川颇有惋惜之色:“丙组四人都是天赋绝佳,出类拔萃的少年天才。只是其余三人师出名门,多与世上高手过招,久经磨砺,经验丰富,早已具备晋级八俊、四杰的实力。”
袁韶川指了指列在丙组第一的名字:“这个萧应章,是陈秀山的得意弟子。陈秀山棋风诡谲,神出鬼没,剑走偏锋,人称岭南棋王。当年初出道便北来临安,与临安棋界高手对决,所向披靡轰动一时。只是他最后败给沈之才,没能成为棋待诏,这也是他一生最大遗憾。后来陈秀山将一生所学写入《玄机谱》中,收了关门弟子萧应章,悉心调教,倾囊相授。
萧应章尽得棋王所传,推陈出新,师门秘传绝学《玄机谱》棋势烂熟于心,机巧险诈,鬼神难测。有很多成名多年的棋坛宿老,不小心都中了他的飞刀。他此次奉师命来临安,对入选棋待诏是势在必得。”
袁韶川指向第二个名字,继续说道:“吕沛然,本就是临安子弟,家境殷实,四五岁就现出超常的围棋天赋,其父洒下大把金钱遍请棋坛高手指点提拔。翰林院的商律、季归真等都曾经为吕家座上宾,老朽在两年前也曾指点过他几盘棋,当时已经授不动三子局了。现在实力,当更上台阶。”
赵九渊赞许道:“吕沛然能潜心棋艺,倒也难得。”
袁韶川又道:“还有陈天龙,师父是华山逸叟,这个人道法精通,听说得了陈抟老祖的道统传承。华山逸叟的棋路另辟蹊径,洒脱飞扬,陈天龙也尽得其真传,在金州一带罕逢对手。”
赵九渊微微点头。
袁韶川道:“王爷,沈辞夕面对这样三个对手,要想涉险过关,难啊。沈姑娘能解珍珑局,可能是另有机缘,只是复选棋战,靠得是真才实学和实战累积。沈姑娘的实力应该不弱,如果分在别组,极有可能晋八俊。只是她运气太差,遇到的对手都是强中之强。再者,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无论体力意志,与男人相比都落了下风,这怎么赢?唉,这闺女呀,可惜了。”
赵九渊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力战过关才显手段。丙组皆是强手,越发让人期待了。”他站起身,冷声道:“本该晋八俊的四个人,现在却必须出局两位,这个分组,确实有些意思。”说完,举步出了门,袁韶川和身边随从立刻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