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采参人》 第2章 在线阅读
一阵凉风吹过,柱子打个冷战,他贪婪地嗅着空气中的脂粉酒香,饥饿感再度袭来,他决定去其他地方碰碰运气。
“嘿,要饭的,你叫啥名?”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汉子停在他对面,这人脸色暗黄两腮深陷,一副大烟鬼模样。
“俺叫柱子……”柱子没心情理会来人的长相,他眼睛直勾勾盯着对方手里,一块金灿灿的苞米面贴饼子烤得焦黄,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打哪里来?”
“高密康庄子刘家店。”
“嗯,这么说咱俩还是老乡。”中年男子咂咂嘴唇,用又脏又长的小指甲挖着耳朵。“放山敢去不?”他忽然问道。
“给俺块饼,让俺干啥都中!”
“嘿嘿。”二哥咧开两排碎米牙,他上下打量柱子,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行吧,一会儿跟我走,见人就说我是你本家二哥,明白不?”
半块苞米面饼子丢到柱子脚下,柱子一头扑上去,连饼带土拼命往嘴里塞,边吃边胡乱点头。
“慢点吃,别噎死,噎死你不要紧,白瞎我半块粮食。”二哥鄙夷的吐口唾沫。
狼吞虎咽中,柱子头拱地也猜不到即将要遇到毕生难忘的神秘遭遇。
当晚,二哥带着柱子来到一座破庙,一盏油灯荧荧如豆,地上几个汉子横躺竖卧鼾声如雷。
“啊——啊呀——”有个沉沉地怪叫声在庙里回荡,听得人毛发倒竖。
柱子睁大眼睛寻找声源,破门板上躺着一个依稀能分辨出人形的中年汉子。
他赤裸上半身,五官全挪了位,脸胀得如同发面馒头一般。
几处伤口不断向外流黄水,散发浓烈的草药味道,胸口微弱起伏,随之发出一声声无意识地呻吟。
“二哥,他是咋了?”柱子小声询问。
“下山时撞上马蜂窝了。”二哥皱起眉头。“活该他倒霉,俺们都知道蹲下蒙严实,二胡子楞往树上爬,不蜇他蜇谁!”
“那得请个郎中吧……”
“大伙都空爪子下山,拿屁请郎中!给他涂了‘蜇麻沫子’拔毒,看命吧,活下来也是残废。”
二哥漫不经心地从背后甩下破布口袋,像在谈论一条狗的死活。
一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头儿走进来,嘴里叼着短竿烟袋。
他身着粗布衣服,脸上皱纹纵横,颧骨高高耸起,颇似一只上年纪的猿猴。
此人是队伍的把头,姓张,老家也在山东。
十几年前张把头闯关东来到长白山,跟随当地人学会放山,此后便以此为生。
他手下这几个人都是盲流子,每到夏天凑在一起放山赚钱。
但今年张把头运气不好,带人在山上转了五六天,只收获两三棵极小的巴掌子,也就是人参幼苗。
祸不单行,下山时遇到马蜂袭击,二胡子被蜇成重伤;张把心头里烦闷不已,把锋利的目光投向柱子,问道:“这崽子咋回事?”
二哥贼兮兮地瞧向二胡子,贴近张把头耳朵小声嘀咕,“把头,二胡子肯定没法上山了,我在集上遇见个远房兄弟,正好顶他的窝儿,单去双归,别破了规矩。”
单去双归是放山的规矩,进山采参的人数必然是单数,回来的时候人参算一个人,凑成双数吉利。
柱子紧张地低下头,张把头目不转睛瞧了片刻,笃笃笃,烟袋磕响,低沉说道:“行,就这么办吧。”
二哥把众人唤醒,有人拾柴生火熬了一锅小米粥,贴饼子就咸菜疙瘩,酒瓶轮流喝。
张把头先动筷,霎时间风卷残云沟满濠平,柱子不会喝酒,一口气连干三个饼。
“他娘的,差不多中了。”二哥一脚将他踹开。
柱子并不生气,他退到一旁喘气,刚才吃得太快,有种眩晕感。
庙里加上他共有八个人,每人身上多少都带些新鲜伤痕,那是钻林子的标记。
铁牛个子不高墩墩实实,黑脸膛小眼睛,背后拴着一杆火铳,他是张把头的亲侄子。
朱老四朱老五是兄弟俩,一高一矮,都是白净脸儿,朱老四被蜇肿半边脸,不停嘶着冷气。
大疤瘌四十来岁,人高马大,走起路来像头黑熊,脸被一顶旧草帽遮得严严实实,当他摘下草帽时柱子差点吓尿!
大疤瘌的整个左半边脸没有表皮,耳朵上豁着宽缝,缺少眼皮的遮挡,一颗黄眼珠子挂在血红的肉窟窿里,活像半架骷髅。
这张脸是被熊瞎子舔过的,黑熊的舌头长近一尺,舌面上密布细小的倒刺,像一把锋利的钢锉。
它捕获猎物后照脸猛舔,一下流血两下掉皮,被它舔上三五下,半拉脑袋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