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城》 第1章 在线阅读
“卿卿，卿卿·····”
我刚闭上眼，微哑的声音又开始一声一声叫魂似的喊我。
我还来不及说一句话。
身体就被压了，手脚仿佛千斤重，完全无法动弹。
眼前漆黑一片，身体的感觉被无限扩大,紧接着海浪一阵比一阵大的向我袭来，眼前炸开一簇簇烟花。
半个月了我还是招架不住，很快哆哆嗦嗦着软了身子。
脑子无比清醒，身体无比诚实。
我撑着最后一口气：“兄弟，入梦也不能连着半个月都入一个人啊。”
你他妈你换一个人啊，连着大半个月夜夜找我，铁打的肾都没用。
要是平常姑娘早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幸好你遇见的是我，我能屈能伸。
我抹了一把脸，死鱼般的仰躺着，等着出梦，生无可恋。
我根本没想对方回答我，结果我看见一双猩红的眼，明晃晃的就在我眼前。
眼尾上挑晕着一抹红，双眼皮褶皱清晰又深刻，眼睫又黑又浓，正死死的盯着我。
眼猩红，是不受自己控制的恶鬼。
我更怂了，有什么比命更重要，我这人，就是惜命，哆哆嗦嗦的开口：“兄弟······”
我咽了下口水，提高声音表示衷心，“您想什么时候入梦就什么时候，不用管我。”
林卿卿，你真没骨气，呜呜呜，我这明明叫能屈能伸！
干我们这行就要学会能屈能伸。
心里舒服多了，我的嘴就止不住的叭叭：“兄弟，其实你想要什么姿势我都可以满足·····”
眼前那双猩红的眼里流落出细碎的笑意，像撒了一把碎钻在里面，好看的夺目。
我正想仔细看看对方眼里的碎钻，画面却一转，脑袋止不住一阵眩晕。
风吹得我的头发纷飞，脸皮生疼。
周围的声音却充满亢奋与热烈：“大将军回来了，大将军回来了。”
震耳发聩。
我忍住脑袋的晕眩，来不及多想。
条件性反射般的跟着众人望向不远处稳稳骑在马背上一骑绝尘的人。
一双漆黑的眼，眼里盛着细碎的笑，遥遥和我相望。
漆黑的眼仿佛要把我看穿，深情又眷恋。
是刚才那人，除了瞳孔颜色，其余连褶皱都一模一样。
我还想看的更清楚，师父一惯冷清的声音却从远处传来，一声比一声急促：“卿卿，卿卿。”
梦境急速崩塌，恍惚中，我看到那双腥红的眼直勾勾的望着我。
师父的声音急促，带着几分慌乱。
我挣扎着想睁开眼，却又清清楚楚的听见一道沙哑的声音。
“来榆城，寻我。”
这声音像是往我心口上插了一把刀，将我牢牢钉在原地。
我突然感到一阵心悸，蓦地睁大了双眼。
肩膀吃痛，一惯宠我的师父扣住我的肩膀，熟悉的浅珀色眸子紧紧盯着我，我的鼻尖是他身上经年不变的桃花香。
我缩了缩身体，整个人还没从梦境中清醒，心脏砰砰直跳，仿佛要跳出来。
我缓了缓神强装镇定，“师父怎么提前回来了？”
他不回答我的问题，反而定定的看着我，略长的发垂在肩前。
“这几日，可有按时喝药？”
药是师父专门配的药，我自小就有心口疼的毛病，往日都由他拘着我吃，这半个月夜夜春梦，喝药也是有一顿没一顿。
我有点心虚。
他罕见的显现出几分气恼的模样，一只手扶了扶额头。
“怎么一个二个都这样。”
我想说什么，他反而站起身，浅色眸子微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梦见什么了？”
我立刻蔫头巴脑：“夜夜春梦······”
一身素衣的师父皱了皱眉，我还来不及解释，他已经转过了身，带起满室的桃花香。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你去次榆城，那里的阵太老，已经快困不住那只鬼了，你去加张符。”
师父不愧是师父，这就看出来了。
“好嘞，师父。”
“记得，只贴符。”
我懂的，做我们这行什么没见过，我当即拍着胸口保证：“我懂，我懂。”
师父目光沉沉的看着我，罕见的多提醒了一句：“别被恶鬼影响。”
我想起刚才从城门望下去那双沉沉的眼，一愣。
仙人一般的师父又睨了我一眼，缓缓走到门口，月光称的他的背影更加的清竣挺拔。
“你师弟和你一起去，你们互相监督着吃药。”
第二天师弟宋琛便早早等在门口，黑衣黑裤，微低着头，头发被早晨的雾气濡湿了几分。
我想起前几个月他为一家人收鬼，那家人不信，他便守在人家门口守了小半个月，落得两败俱伤，最后又被那家人当做小偷送进了局子，蹲了小半个月，最后还是我捞他出来的。
我莫名有些心软，走上前摸了把他濡湿的头发，“师弟，变通一点嘛。”
宋琛微阖眼看着我，却换了话题：“师姐相信转世吗？”
我的手还在他的头上，宋琛一张小脸瓷白，下巴比以前更尖，我又拍了拍他的头。
“思考这种事，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多吃几口饭，师弟，别钻牛角尖。”
宋琛愣了一下，看着我最终勾了勾唇，随机站直了身子，我的手从他头上滑落。
他又恢复了欠他八百万的模样，嘴上开始损我，“也是，但我不像师姐一样，夜夜被入梦胃口一样好。”
不等我多怼他一句，柏油路侧突然停了一辆车。
车上的人急匆匆下车，年级七八十的一个老人，穿着略微破旧的中山装，对着我们连连弯腰，“大师，我是榆城村长，这次就麻烦你们了。”
声音带着一股上了年纪的沙哑，说着一双微微浑浊的眼微抬看着我和师弟。
宋琛明显僵了一瞬，我瞟了他一眼，顺口回村长：“不麻烦不麻烦，为人民服务嘛。”
我上车后摸了摸背着的包，悄悄拉开背包的拉链，确保背包里的东西能洒在路上，没办法，做我们这行的，进去就可能出不来了，还是多个心眼的好。
做完后我才开始叭叭：“村长，村里到底是个什么？感觉像是封住了个不得了的。”
村长正在开车，眼睛盯着前路，声音有几分沧桑：“祖祖辈辈相传，那位是名通敌的将军，心有怨气，无法投胎转世，便日日留恋人间这才变成了恶鬼。”
“当年那恶鬼在榆城作乱，幸好遇到一位大师，便把他封在了榆城。”
车子转了一个弯，前方两侧是密密的草丛，村长接着说：“白大师是那位大师的后人，这才请白大师来贴符，你们想必是白大师最得意的徒弟吧。”
“不敢当不敢当。”
宋琛自从上车后就在一旁望向车外，静默的可怕。
车子应该是行驶进了乡间小路，汽车晃晃悠悠的，村长好像有意提起制药，迷迷糊糊中我竟然睡着了。
我又做梦了。
上次骑在马背上的那人这次一身婚服，缓缓牵着我走过高朋满座。
透过红盖头隐隐约约可见我身边都是办婚礼的新人。
他最终挑了我的盖头，漆黑的眼沉沉望着我，缠绵的喊：“卿卿，卿卿。”
眼里的情义缠绵的将我包裹，那一瞬间，我是开心的。
我醒来时心口涨疼。
师父告诫我不要被幻境影响。
但是这幻境太真，我恍惚间竟是感觉像是自己缺了一片记忆。
我是被师弟摇醒的。
“师姐，到了。”
我脑海中还是那双沉沉的眼，腿软的下了车，坐车坐了许久，宋琛也站在一旁慢慢缓着。
而村长如今却脚步轻快的走在前面，声音十分健朗：“走吧，今天你们先歇着，明天一早去贴符。”
我瞄了一眼如今健步如飞的村长，脸上笑嘻嘻的应和：“好嘞，村长。”
宋琛则又站在一旁仰着头看榆城城门，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榆城城门如今虽然显出几分破败，但是不难看出当年的辉煌。
来门口迎接的村民都怯生生的望着我们，一副想接近又不敢接近的模样，他们都穿着各种各样的棉麻上衣，灰扑扑的，连小孩二八少女也是相似的打扮。
活像是上个世纪的人。
村长的声音健朗有力：“这是请来给恶鬼贴符的大师，大家不要怕，过了明日我们以后就可以安心了。”
人群中一片唏嘘，“谢天谢地，终于可以过正常的生活了。”“希望有用。”
我看着他们的棉麻上衣。
村长发现后转过头对我说：“害，我们村子里的人几乎不出去，这衣服都是自家做的，大师们别嫌弃我们衣着朴素。”
哟，我们这多雨潮湿的地带还能种棉麻？
我面上不显，连连摆手，“不嫌弃不嫌弃。”村长冲着我笑的一脸质朴。
我说罢又戳了一下宋琛，他给了我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又转头沉沉的去看榆城城门。
我凑过去，见他看的那么仔细，想起一路以来他的反常，有心调笑：“怎么？眼熟？”
宋琛转过头，认认真真的看我，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我：“嗯。”
嗯？
“梦见过。”宋琛说完便抬脚进城，留我一个人在原地发愣。
一进榆城，阵阵熟悉的桃花香便扑面而来。
村长领着我们七扭八拐，最红停在了一座古色古香的宅院前，村长中气十足道：“你们随便住，我去前院了。”
等村长进了前院，宋琛凑了过来，语气硬邦邦，“别发呆了，这地方有问题。”
我看了他一眼，太明显了。
一回到城里就健步如飞的村长，村民们穿的棉麻衣服，如今九月不该闻到的桃花香······
他组织了下措辞，“他们像是从这里汲取某种力量。”
月亮已经升了起来，我看着宋琛一张脸被月光照的发白。
我的脑中突然闪过一张染血的脸，脸色苍白，与血交错，是宋琛。
我摇了摇头，忍住心悸。
回过神看了宋琛一眼，虚张声势的呛他，“你就直说，这个村庄是利用恶鬼强行延续的就好了呗。”
他又白了我一眼 ：“等明日，去了祠堂之后，一切才可以下定论。”
迂腐。
就算知道真相又如何，我们只是来贴符的，别的不管不问不看。
我抬脚进屋，脑海中又浮现出宋琛一张染血的脸，他站在桃花树下笑的癫狂。
这幻觉太真，我的心口又开始闷闷的疼。
我没忍住又去看依旧站在院子中的宋琛，月光如水，尽数洒在这个死脑筋的少年人身上。
隔着院子我和他相望，目光沉沉。
我想起早上刚劝他不要钻牛角尖，怎么自己就死脑筋了呢？
我没忍住嘴角上扬，刚要关门，却清楚的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
“不要吃师父给的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