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未晚》 第5章 在线阅读
7
严沐泽离开后，我又钻回了厕所，把脖子上的缎带解开，左看右看也没发现我这光洁无瑕疵的脖子有什么需要遮的。
最后我以一个极为扭曲的姿势，发现了自己的后颈处，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吻痕，随着时间已经淡化到只剩棕色。
这个严沐泽！为啥要留在后颈上啊？！
婊这个字原来不分性别啊……！
我的心一下就沉了底。沈文轩挑出这条缎带递给我，在镜子后看着我系上的幽深眼神突然浮现在我脑海里。
——他看到了吻痕，什么也没问，还亲手帮我遮了。
那个时候，沈文轩在想什么？
这个吻痕的存在像是一团烙铁，灼烧着我的后颈，让我一整晚都没办法专心。沈文轩开完交流会后，也是第一时间过来寻了我，问我是不是肚子不舒服，怎么在厕所呆那么久。后面就一直牵着我，温柔得不行。
我这才意识到一个事情。
——沈文轩，是不是……对我有点意思？
以前没发觉，现在严沐泽出现了，沈文轩突然就开始“护食”起来了。他的行为我无法用以前的逻辑理解。
我和沈文轩只是合约婚姻，结婚之前甚至只见了一次面就确定了关系，可见多么草率。我们的协议上也约定了，男女双方互不插手对方的事，不干扰对方生活，这五年沈文轩对我也一直不冷不热，礼貌大于亲密，我从来没想过“沈文轩喜欢我”这种可能性。
所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的后背开始发凉了起来，这个认知，对我来说比“严沐泽还爱我”更难接受。
因为我不爱他。
宴会结束后，我在商务车后排与他并肩而坐，冷不丁地对他说：“沈文轩，我们……离婚吧。”
沈文轩挨着我的那边肩头瞬间僵了，等我再一次在心里给自己打好气，转头才看见他面色死灰。
他像往常一样不问我为什么，只是咬紧了牙关，对我说：“我不同意。”
08
这一晚我们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也是五年来的第一次。
没吵架不是因为恩爱，而是因为互不在乎。吵架也不是因为利益分歧，却是因为他承认他爱上了我。
——我自己都觉得自己魔幻。
我的手有点颤抖：“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沉吟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喜欢还要分时间吗？”
“你想说什么？”我语气很冷。
他一口咬定我出现的变化是严沐泽回国带来的，我却坚持说没有严沐泽也会和他离婚，因为公司已经顺利运行了，我们的合作也失去了价值。
我没有说是因为害怕辜负一个人的爱意，而选择远离，作为一个不那么坦然的成年人，我习惯了给自己留余地。
“我觉得，我们还是都遵循当初结婚时的目的吧。”我叹了口气，“沈文轩，你对我很重要，我不想伤害你，咱们趁早断了吧。”
“林晚，你凭什么断定我会受伤？”沈文轩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说话语速很快，“如果我心甘情愿呢？”
“你如果心甘情愿的话，我没任何东西可以作为报答。”
我们这样吵不出个结果，我没跟着他回家，任性地套上大衣下了车。
关上车门前，我听见他说了一句：“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对待我们的关系的么…”
看，这不就已经开始造成伤害了么。
我拽着礼服的裙摆，随意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去了柳欣家借宿。
柳欣的小日子过得不错，我到的时候她正在做苹果肉桂炖红酒。我就坐在流理台旁边给她讲完了事情的经过。
“真要离？”她把热腾腾的红酒摆在我面前，关切地问，“决定和严沐泽再续前缘了？”
我立马摇头：“不会的。我当年对他做得那么绝，他没恨我已经很好了，现在让我旧情复燃，我过不了自己那关。”
“他既然回国就来追你了，应该不在意吧。”柳欣说，“为了你家，你辛苦了多少年，我觉得现在也有权利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我叹了口气，疲惫地靠上柳欣的肩膀，“但我这个年纪，爱情真的不是那么重要了，不是有一句话这样说吗，青春期的爱情就是拿来为现实牺牲的。”
“歪理。人的意志可以改变很多事的，晚晚。”柳欣柔柔地劝导我，“你选择和严沐泽分手，现在又选择和沈文轩离婚，总是有原因的。你逞强不说，实际上心里早就有了答案。晚晚，你在怕什么？”
“我也不想自己的生活变成在两个男人之间周旋。”我烦闷地一甩头，“我就想过自由一点、独立一点的生活。”
柳欣反手抱住我：“好好好，想过咱就去过啊～其实这两个男人在我眼里没有本质区别，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亲手把自己的美好生活给作没了。”
可能是今天经历了太多情绪，也可能是柳欣家太过温暖舒适，我竟然有些哽咽，抱着她半天了才说出一句：“还是你好啊。”
“我很好这一点，还需要你说啊。”
要是和男人相处都像和姐妹一样自在就好了，那我一定没有现在这些烦恼。
09
我生得好。
妈妈经常这样对我说。
因为我出生的时候，爸妈的生意刚好有起色，也刚好搬进新买的大房子里面去，所以我几乎没有吃过一点点苦，衣食无忧、无忧无虑地学着各类才艺长大。
但我却不是受的溺爱式教育，我爸从小便不阻拦我对世界的好奇心，哪里磕了碰了，也由着我去，大不了听我哭一场。家里人也都没有像护崽子似的，连孩子捡泥巴都不让。
我爸也是个饮水思源的人，这么多年来，给我灌输的理念就是不忘初心。
他带我回当年创业的小渔排上，指着天空飞过的一群大雁，和我说：“晚晚，你看这群候鸟，它们正在南迁，如果没有目标的话，它们就不知道该往哪飞了。所以呀，人的价值在于对梦想的追求，和对信仰的坚持。”
我尚且年幼，糯着嗓子问爸爸什么是梦想。
“梦想就是你面对再大的困难，也不愿意舍弃的东西。”爸爸笑得很慈祥，“爸爸小时候的梦想就是有很多很多船，现在实现了。以后晚晚也会有自己的梦想。”
我记得那天的夕阳很美，爸爸的怀抱很暖，大雁的剪影写成一个漂亮的“人”字。
初一那年，爸爸的公司做到了鼎盛，当地商报的记者登门采访，我爸一身西装大背头，英姿飒爽的……就是临近中年啤酒肚有点明显。
记者姐姐是个非常干练的女性，挂着工牌拿着录音笔和笔记本，眼神锐利如勾，咬字谈吐清晰明快。
结束之后，他一抹头发问我：“爸爸今天是不是特别帅？”
我竖起大拇指：“老爸很帅！”
“那以后晚晚也当帅气的女企业家。”
我的脑子里却一直是那个记者姐姐的身影，似乎在命运的指引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成型。
我心跳如擂：“不，老爸，我想做旁边那个记者！”
念头一起便一发不可收拾，我的爸妈都非常支持我，选专业的时候没有提出任何意见，需要什么器材通通买个齐全。
我也得以在上大学之前，就学习过很多拍摄、剪辑甚至专业课的知识。也得以进校就入选大学生记者，进入摄影社……
拥有梦想，拥有独立的能力，是我的父母送给我最大的礼物。
我也才能被人欣赏，被人爱。
当我收到国外大学offer，视频和他们分享喜悦的时候，我怎么也想不到，在镜头里笑得双眼眯成小缝的老爸，会在仅仅一周之后，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
——因为长期应酬，不注重饮食和休息，下了酒桌，突发脑溢血。
没有任何遗言。
我也没见到爸爸最后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