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难撩》 第2章 在线阅读
我心里一惊。
徐邦彦乃是定国侯府家的世子。
定国侯府可以算得上是大元的一颗定海神针,手握重兵,代代都是天生将才。
只可惜如今定国侯府人丁不兴,侯爷十年前战死,唯一的血脉徐邦彦如今也不过十一岁,边城平乱的重事,只能落在老侯爷身上。
老侯爷领军出征已有三年有余,这唯一的孙子,恐怕是他最大的念想,要是徐邦彦出事……
「公子,徐邦彦还小,不成气候,公子又何」
「桑梓。」宴长生笑着打断我,「从前让你杀人,你可从来不会犹豫。如今倒是怎么了?」
我冷幽默:「或许是年纪大了。」
「桑梓!」
「公子放心,桑梓定不辱命。」
我虽然答应着,可耳边浮现的,却是元肇的轻声叹息。
「老侯爷年事已高,邦彦虽有天赋却还小……若老侯爷出事,我大元一时半会儿,恐无难挑大任之人啊……」
「桑梓你说届时,我大元领土,可会成为周遭蛮夷铁蹄肆虐之地?」
7
元肇是先帝第七子,比我小三岁。
在他前面,二皇子天生痴傻,四皇子和五皇子,一个早夭一个残废。
我进入西厂的第一年,六皇子在皇宫被人毒害,先帝便让西厂挑了几个会功夫且聪明的太监,送去各个皇子的宫里。
我去的,就是元肇的侠士宫。
听说侠士宫,原本不叫侠士宫,而叫琉璃宫,可这位七皇子受德妃影响太深,从小看话本,所以有一个江湖侠士梦。
是以六岁那年,就非闹着把琉璃宫改了名字。
六皇子只比元肇大两岁,平日里关系很好,六皇子毒发身亡时,他就在身边,被吓得不轻。
我刚到侠士宫时,他时常做噩梦。
每次做梦都掖着被子,身体蜷缩着嘤嘤地哭,他一哭,就有宫人急急忙忙前来,没一会儿,德妃也来了。
偌大的宫殿里,就会出现一群人哄着他的画面。
而他坐在床上,像个小白兔一样人畜无害。
当然了,我是不会上前哄他的。
我每次都站在角落里静静看着他,甚至想去挖个人心出来给他瞧。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幸福的人啊,同样是九岁,我九岁的时候,为了活命要杀人,连哭的时间都没有。
可他的九岁,却在为了这么一点无聊的事情哭。
我嫉妒的都快疯了。
毕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的我,内心早就日渐变态。
是以,每次我和元肇单独相处的时候,我就喜欢捉弄他。
比如,偷偷在他的肩膀上放条毛毛虫。
比如,在他的水杯里放一只蜘蛛。
比如,给他讲鬼故事。
每一次的结局都很赞,元肇要么脸色发白要么嚎啕大哭,我则耐心安慰他,实际内心疯狂大笑。
8
可我到底是被元肇捉包了。
当时他鼓着个包子脸,气呼呼地站在我面前。
「桑梓,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应对方法就是杀了元肇。
毕竟杀人对我而言,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事了。
好在理智没让我这么干。
让我选择了第二种。
我双膝跪地,果断承认错误。
面无表情,语气却委屈巴巴。
「主子,桑梓错了。桑梓就是从来都没见过主子这么干净的公子,所以桑梓嫉妒。」
然后,我开始说「那些年我当难民那些事」。
添油加醋都不用,已是「怎一个惨字了得」。
感动得元肇稀里哗啦地。
「桑梓,你怎么这么惨啊?」
「小小年纪,什么快乐的事都没做过……」
「太惨了。桑梓你现在是本皇子的人了,本皇子带你玩。」
然后元肇就真的带我玩。
捉蛐蛐、九连环、蹴鞠、华容道、推枣磨……
9
元肇十四岁那年,第一次带我偷溜出宫。
我俩第一次去的地儿,就是长明街人气最高的清月楼。
他点了个房间,打开窗户正好可以看到下方表演。
我站在旁边,他趴在窗前,日益俊美的脸上带着笑意,那双眼睛漆黑明亮,没有一点杂色。
「皇宫外面可真好玩,桑梓,你觉得呢?」
「嗯。」
「桑梓,以后我再想法子带你出城,带你四下游历,你说怎么样?」
「谢主子恩典。」
接着,元肇又点了几个姑娘,就坐在一旁一边吃小菜,一边看她们跳舞。
半个时辰过去,招了招手让大家退下,拉着我就往外走。
「听说夜里的尘缘河也特别好看,去瞧瞧。」
我有点诧异:「主子,您花了这么多钱,什么都不做?」
「啊?做什么?」
元肇愣了一下,随即耳尖有点红。
「没兴趣,她们一个个的,都没桑梓你好看。」
接下来,我们去了尘缘河,去了凡尘亭,去听了说戏,散了花灯……
后来……
我觉得我都快被元肇带偏了。
以前我想的最多的,就是怎么用最快的速度杀人。
可如今,我想得最多的,就是元肇要带我去哪里玩。
宴长生教会我杀人。
元肇教会我风花雪月。
10
元肇当了好些年闲散皇子。
直到他十五岁那年。
他一母同胎的亲兄长三王爷元束,勾结敌国,自刎身亡。
元束自刎身亡当天,三王妃进宫觐见先帝,状告刘将军府知情不报。
刘将军当晚恶疾发作,不治身亡,其他人则被除去官职,被勒令永世不得入皇城。
刘将军府乃是德妃的母家。
儿子自刎,生父病逝……接连重击,让德妃一病不起。
元肇在暗中偷偷哭过很多次,可是每一次在德妃面前,他都还似以前那个元肇。
有梦有侠义,只想执剑江湖自由自在。
可这样的元肇,终究在那年的冬天一去不返了。
大元皇城的冬很少下过那样大的雪。
雪铺在地上,几乎淹没膝盖。
那日,久卧床榻的德妃突然来了精神,让人给她梳妆好,还换上了自己最喜欢的一件紫色宫装,外面披着厚厚的狐毛大氅。
待雪停了,她又命人扫了院中雪,去外面请了两个唱黄梅戏的,请来了先帝,两人就这么并肩坐着看戏 。
元肇和我就在距离两人不远处的位置,元肇坐在一张矮凳上,我则站在元肇旁边。
这些年我跟着元肇听了不少戏曲,唱黄梅戏的这两位,是城里的名角,不仅唱得好,而且神态动作也优美利落。
我一边听,一边看着德妃,她闭着眼睛,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像是想到了什么。
待一遍唱完,她又下令让人唱了一遍。
她这次的表情和刚才一样,仍心情愉悦的模样。
然,当歌词最后一次到「雪花纷纷盖尘埃,独支寒梅雪中开,如若怜惜独支寒,一生炽热护梅挨」的时候,她猛地睁开了眼睛,然后扭头朝着先帝看去。
额头之上,更是青筋暴起。
「七郎,你骗得清儿好苦啊!」
德妃平日里虽然有些跳脱,但总体走的是爽朗路线,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用这样凄厉的声音说话。
像是在用命斥责什么一样。
紧接着德妃就开始吐血,鲜血染红了她脖子周围的狐狸毛,明明脸上画着娇媚的妆容,却仍形同枯槁。
元肇惊慌失措跑过去,德妃则拉着先帝的袍角。
「七郎,给小七一块地打发了吧。」
最后一个字落下,德妃便再无生机。
元肇不吃不喝,守着德妃跪了三天三夜,最后晕倒了过去。
醒来时,德妃已经下葬,我本以为他得知这个消息,定会伤心欲绝,然他没有,他只是沉默地走出了侠士宫,找到了先帝,求他一个恩典。
「父皇,大王兄十四岁便封王,小七已经十五岁了,请父皇给个封号,让我留在皇城,至于宅子……就要三王府吧。」
我静静地跟着元肇跪着,不动声色地偷偷看了一眼先帝。
不过几天,他就像老了二十岁,原本头上只有几根白发,如今竟是半数头发已发白。
「小七,你知道你所求,和你母妃所愿是截然不同的两条道吗?」
「小七知道。」
元肇打直了背。
他的背影还是很瘦弱,却像是突然被人注入了钢铁。
坚不可摧。
可我却宁愿他还是当初那个一心做梦的七皇子。
元肇徐徐道:「小七求的,是一个机会。一个为三王兄平反,为我母妃复仇的机会。父皇,他们不会白死。」
先帝目光复杂地看着元肇许久。
「小七,你可知……这么多儿子里,朕最喜欢的就是你。」
「你和朕最像,朕年轻的时候,也想策马看这江山如画,可却被困在了宫里。」
「你的母妃也是如此,她却为了朕,甘心做了笼中鸟。」
「朕说过总有一日,会带她观天下,自由自在。你母妃说的没错……朕骗了她。」
先帝的声音突然颓丧了起来。
「小七,这皇宫不是那么好待的,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元肇没有犹豫:「小七想清楚了。」
先帝静默了许久,才又开口。
「既然你下定了决心,朕便推你一把。」
「朕不想……再让她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