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之心》 第九章 心事泄露 在线阅读
“我……，跟雪轻，从小就是邻居，”魏岭生苦笑了一下，低声说道：“她的父母在雪轻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后来又各自结婚，先后离开了老家，以后除了寄些生活费，就极少回来。我呢，父亲早年去世，剩下母亲和我。我们两家人，相互照应着，相依为命。”
“你跟随照应雪轻这么多年，不离不弃地照顾她，你是真的爱她，是吗？”罗砚成神情黯然地问道。
“我……配不上她。从小，我是在街上野惯了的孩子，跟着一群小混混，打架斗殴，小偷小摸的，啥都干过。”魏岭生长长地出了口气，幽幽地接着说道：“雪轻不同，雪轻从小成绩很好，温顺懂事。在我的少年时代，她在我心里，像个小仙女一样圣洁美丽。”
魏岭生边说着，边站了起来，似乎是要结束这场谈话了。
“很晚了，该回了，”看着另外三个人愣着还没反应过来，他又急忙补充道：“雪轻的事，这一夜也说不完，来日方长，我会慢慢地都告诉你们的。”
罗面成一下子跳起来，伸手抓住了魏岭生的胳膊，“先别走，好吗？我还有很多事情不明白，我……”
魏岭生苦笑了一下，拍了拍罗砚成的胳膊，“怎么？到现在，还怕我跑吗？”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罗砚成道，“这是我的名片，我们随后联系吧。”
罗砚成接过名片看了看，但是另一只抓着魏岭生胳膊的手，并没有松开。
“我知道，谈起雪轻，对于你，就像把一个结了痂的伤口掀开，”魏岭生坦然地看着罗砚成，并没有挣脱，但是声音哽咽了，“可是对于我，是把还没有结痂的伤口打开了。兄弟，我的疼……不亚于你！我……今天……不想再说下去了……”
罗砚成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松开了手。突然他又像想起什么，满脸疑惑地问道：“还有，那个小姑娘怎么回事，花店那个，你认识她？她冲过来的时候，叫我罗罗，叫你岭生，这怎么回事？”
魏岭生的身子微微一震，低头叹了口气说，“我，我认识，她是我的主顾，她花店里的花，都是我送。”
“你现在到西安来了？你原来不是带着雪轻在三亚开的花店吗？现在怎么不在那边了？”王嘉伦疑惑地插嘴道。
“雪轻不在了，我把她送回了老家，跟奶奶葬在一起。我还留在三亚干什么呢？”魏岭生伤感地答道。
“我还是不明白，她怎么会叫出罗罗这个绰号来？你跟她说过？”谢春茗也追问道。
“没说过什么，就是后来给她送货的时候，她说给你们送花的事，说有个叫罗砚成的，我说我认识，那人以前外号叫罗罗。就这么简单，真的。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得走了。”魏岭生急匆匆地说着，有些慌乱的眼神，游移不定地看向门口。
看着魏岭生匆忙离开的背影，三个人谁也没说话。关于路雪轻的往事，似乎一下子被魏岭生猝然掐断了，三个人都觉得有什么东西梗在心头，仿佛有一条走向依稀旧事的路，被什么东西一下子堵住了。
“罗罗，明天我们俩就都走了，”谢春茗黯然说道；“你再跟魏岭生见见面，再问问情况吧，然后打电话告诉我们。他有很多事还没有说。我的感觉是，他不愿意说。”
罗砚成深深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还有，”谢春茗再一次泪如雨下，“记得问问，雪轻……她的墓……具体的位置，我要去看看她。”
罗砚成还是点了点头，依然没有说话。三个人的眼泪都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
夜如此的安静，外面偶尔有车开过的声音，每一声都尖利地刺激着他们的耳朵和神经，似乎每一次过车，都碾压着雪轻的生命。
第二天上午，西安西郊的西三环上，一辆白色的ＳＵＶ正向着咸阳机场方向飞驰。开车的是丁原，罗砚成坐在副驾的位置上，怅然地看着窗外。后座上的谢春茗和王嘉伦也一路黯然无语。
“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从早上到现在都感觉还是在梦里似的。”车开了很久，丁原伤感地说了一句。
车上再无人说话，每个人的思绪都停留在那些与路雪轻有关的往事里，除了丁原自己，甚至没有人听见他刚才说了什么。
快到中午的时候，西安咸阳机场的二号航站楼里，谢春茗准备要过安检候机了。丁原和罗砚成刻意走到稍远的地方去说话，给王嘉伦和谢春茗留一会儿单独说话的机会。
“轮子，我要走了。你多保重。以后有空，带全家人过来，到烟台来玩儿吧。”谢春茗看着王嘉伦，微微笑着。
“好，你也一样，多保重。有空了，带上全家到昆明来。”王嘉伦同样微笑着看着谢春茗，“还有啊，你该减减肥了，比以前可胖太多了。”
“好。”谢春茗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我该走了，那，再见吧。”说罢伸出了右手，做了个握手的姿势。
“好，再见，一路平安！”王嘉伦伤感地笑了笑，一动也没动，好像没有看见谢春茗在等着和她握手似的。但是他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谢春茗的脸，“春茗，我，可以拥抱一下你吗？”
谢春茗一下子愣住了。
“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拥抱一下你，一个亲人之间的拥抱，可以吗？”王嘉伦认真的看着谢春茗的眼睛，脸上已经没有丝毫的笑意。
谢春茗眼圈一下子红了，她没有说话，张开双臂，跨前一步抱住了王嘉伦。两个人紧紧地拥抱了一下，又默契地迅速分开了。
“谢谢你，春茗，该走了，好好保重。”王嘉伦笑了，边笑着边红了眼圈。
谢春茗也笑了，眼泪已经挡也挡不住地掉了下来，“也谢谢你，轮子。在我最美好的年纪，给过我最美好的感情。”
丁原和罗砚成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罗砚成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有些感情，真的是几十年的时光里沉淀出来的，平平淡淡，可是，最美好，最干净。”
一个小时以后，王嘉伦的飞机也起飞了。
丁原和罗砚成开车从机场出来，一路飞驰着回市区，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罗砚成仰靠在座椅靠背上，侧着头，呆呆地看着路边呼呼晃过的风景。昨晚几乎一夜未眠，此时他有些身心倶疲的感觉。
两天的聚会，就是一段怀旧的旅程，每一个人都像是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大学时代，昔日的校园，昔日的同窗，真让人有了些重回青春的错觉，让人仿佛做了个时空流转的梦。
短短的两天，梦醒了，校园仍在，同窗已散。青春的美丽时光终究是回不来了，眼前留下的，是人到中年的点滴岁月。
路雪轻，永远地停留在那些青春的岁月里了，永远停留在那些回忆的旧梦里。她再也回不来了。
想起这些，罗砚成的心，狠狠地疼了起来。
就在这一天，许悠然病了，再一次出现了心脏衰竭的迹象。在省第二医院心脏外科的病房里，何清仪正看着熟睡中的女儿发呆。不一会儿，许巍推门进来了，轻手轻脚地把一包还热乎乎的黄桥烧饼放在床头柜上。这是女儿最近很爱吃的东西，许巍跑了很远的路才买回来的。
“还没醒啊？”许巍悄声说着，却发现了妻子显然刚刚哭过的有些红肿的眼睛，“怎么啦？”
何清仪没吭声，轻轻站起来，拉着许巍蹑手蹑脚地从病房里退了出来。
出了病房，小心地掩上病房的门。何清仪难以自恃地啜泣起来。
“别担心，嗯？没事，孟主任早上不是说了嘛，问题不大。”许巍搂着她的肩说安慰道。
“我们对不起这个孩子……”何清仪哽咽难言，“我们没能给她一个健康的身体……”
“会好起来的，会的。”许巍心中怅然，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宽慰妻子。
是啊，他能说什么来安慰妻子的心呢？女儿生下来不久，就发现有严重的心脏问题，从此就常年在心外科的病房里进进出出。她没有办法像其它孩子一样正常地生活，学业也大受影响。勉强上到高三，女儿的身体已经完全没有办法继续再应付高考备战的压力。
那一年的７月，当她的同学们正在为高考点灯熬油地奋战的时候，他的小悠然却正在生死一线间挣扎。当她的同学们在大学里挥洒蓬勃的青春的时候，他的小悠然，因严重的心脏衰竭，不得不靠移植了别人的心脏才活下来。当她的同学们大学毕业，开始人生一个崭新的阶段，在这个阶段中工作、奋斗、提升，恋爱、结婚、生子的时候，他的小悠然依靠着那颗别人的心脏，孤独地踯躅在自己人生前景难料的路上。
这一切，他枉为人父，却都无力改变。妻子如此的自责和痛苦，他又何尝不是。
想到这些，许巍内心的痛苦翻江倒海般涌了起来。
病房里的许悠然轻轻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肃静的白色。
“哦，又进来了。”她苦笑了一下。
许悠然的视线慢慢滑过空无一物的白色墙壁和天花板，最后落在了右上方的吊瓶上。瓶子里透明清亮的药液，正一滴，一滴的滴着。忽然，有一种特别的熟悉的感觉涌上了心头，好像一下想起些什么。
那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那么久远，久远到仿佛隔了一世。她也是一个人这样躺着，迷迷糊糊地看着墙看着天花板。那时她醒了，身边有一个人正趴在她的病床睡着了。她想叫醒他，但是似乎哪里也动不了。她看见了他头上很多的白发，她努力地、努力地抬手想去摸摸他，可除了手指轻轻动了一下之外，她完全做不出任何的动作。
后来他醒了，抬头看见她。一下子跳起来，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对是她的名字，他喊她“雪轻”。他那样紧紧地攥住她的手，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他那样欢喜地笑，可是她看见了，看见他眼睛里流泪了。
她想说话，可是说不出来，她努力地张嘴，还是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他把耳朵贴在她的嘴边。她的眼泪也流了下来，跟他滴在她脸上的泪水流在了一起。
“心。”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只说出了这一个字。
他懂了，哽咽难言、泪流满面的点头。
她笑了，疲惫不堪、心满意足的睡去。
许悠然打了个激灵，从亦幻亦真的记忆中惊醒。她闭上了眼睛，滚烫的眼泪顺着眼角涌出来，缓缓流下去，滴在了枕头上。
病房门外，凌越刚刚赶来。
“叔叔，阿姨，她怎么样了？刚才一接到电话，把我吓坏了。”跑得气喘吁吁的凌越着急地问。
“她还在睡着。还好，情况还算稳定。”许巍拉着他坐到走廊上的长椅上，“刚才电话上我没细问，你现在跟我说说，昨天到底是什么情况？”
“是啊，凌越，昨天悠然回来的时候，就不对劲。谁知道昨天夜里就……”何清仪一边擦着泪，一边说着。
凌越沉重地叹了口气，“对不起，叔叔阿姨，是我昨天没把她照顾好，我本来，本来昨天，是想向她求婚的。可是……”
凌越说着，神色变得非常紧张，他压低了声音轻轻说道：“叔叔阿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悠然最近有些奇怪，有时候，我觉得她有些陌生。”
许巍和何清仪都吃惊地看着他。尤其是何清仪更是心里真发冷。
“悠然昨天看见两个人打架了，其中一个，是给悠然供货的那个魏师傅，”凌越停顿了一下，无助地看着许巍，又接着说道：“关键是……关键是，悠然当时反应异常，她好像是见过他们打架的，二十年前就见过！”
“什么？！”许巍和何清仪同时惊叫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