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寿钱》 第2章 在线阅读
上面还紧紧缠绕着一根红绳。
王二狗哑住了声,表情难看了几分。
“一百块钱就想借你十年寿?这人也忒小气了吧,活该命不长,心思还这么歹毒。”
“现在该怎么办?”我头一次觉得钱像一块烫手的山芋。
“真晦气,要不……扔着别管了?你不花他的钱,应该就借不到寿了吧。”他给我出主意。
的确,鬼神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我把钱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王二狗唾骂着拉着我进屋了。
在我转身的一刹那,耳边沙沙响起了风声,远处的树林没来由地颤动着,仿佛在拉扯一曲地狱的序曲。
灯笼毫无征兆地灭了,迅速吞没了我俩的影子,有股寒意只从脚底板上窜上来。
我蓦地想起,刚刚我就徘徊在那里,黄泥巴地上分明……什么也没有。
那扭曲的字迹——
和爷爷的一模一样。
“你小子在翻什么呢?!”
父亲终于不耐烦了,撂了杯子质问道。
酒桌上顿时安静了,一道道嘲弄的目刺似乎要盯穿我的后背。
“喝水,好渴,我要喝水。”
我焦急地翻着柜子,东西全散落了一地,弄出噼里啪啦的噪音,搅了他们的清净。
可我不能停下来,内心燃起了一股必须要找到它的无名火。
找到了!
原来你藏在这里。
我高兴得咧嘴大笑,一堆又黄又旧的破衣服把它埋住了。我飞快把茶壶拽了出来,拧开盖子要喝下浑浊的水。
“那是死人的东西,不能喝!里面放了……”
父亲脸色惊骇,上前要来阻拦我,我已经咕噜咕噜把它一口气全喝完了,连茶叶不放过,含在嘴里意犹未尽地咀嚼着,
等我咽完茶叶,这才注意到屋子里的氛围不对劲。
每个人看我的表情就像遇到了瘟神,又惧又怕,连王二狗都犹疑地后退了几步。
哐当!
茶壶滚进了桌底,我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浑身打着哆嗦,喉咙里的酸味十分难受。
爷爷也喜欢吃干净壶底的茶叶。
我刚刚……做了和他一样的事?
“不是我做的,我不知道……”我战战兢兢,向父亲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别跟老子玩这些名堂,等会再收拾你。”
他拎着我的耳朵把我关进了房间,赔着笑脸给他们一个个斟酒。
出了这档子事,大家也没心情了,谢绝了父亲的好意,收拾了回家。
房子里隔音不好,张伯是最后走的,那天在死人窑前作法的人里就有他,拉着父亲多说了几句。
“他爷爷的东西还是能烧的都烧了吧,我看成伢子也不是故意的,就怕是他还不想走了。”
“哪家老人不是这么过来的?我也是没办法了,孩子他娘跟我离婚了,成伢子上大学还得凑学费……”
父亲压低了声音,我只听清了前半句:“他藏起来的钱我现在都没找到……”
果然是为了爷爷的遗产。
脑海里浮现出爷爷的面容,从裤腰带里掏出皱皱巴巴的毛票给我买糖吃。
我用被子蒙住了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捡到借寿钱的事,我是第二天才告诉父亲的。
“爸,你怎么把爷爷的遗像取下来了。”
除了奶奶的照片,墙壁上空了一片,钉子裸露了出来。
父亲正在外面烧爷爷的遗物,黑烟呛得咳嗽了几声,拧着眉头道。
“什么我取的?不是你刚刚起床站在那里捣鼓了半天,拿抹布擦照片,你忘记挂上去了吧。”
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我一头雾水。
难道是梦游了?
山里的清晨总是很热闹,左邻右舍都醒的差不多了,陆陆续续敞开了家门。
“对了,成伢子,你给我把你爷爷的牙刷拿过来,就是黄色的那个,也一起烧了……”他大声喊着。
我蹲在沟坎边上刷牙,邻居家的妹子把圈养的鸡放了出来。我冲她嘿嘿一笑:“小赵妹子,早啊。”
妹子愣了愣神,没搭理我,慌慌张张地跑远了。
真没礼貌。
我生气地啐了一口浓痰。
“老子叫了你半天都不应,装傻是吧?”
后背猝不及防被人踢了一脚,我栽进了阴沟里,裤子脏兮兮的,骂骂咧咧地爬起来。
“老子没教过你礼貌吗。那是你赵婶!”
他扯起我的衣领,不由分说地往我脸上招呼了一巴掌,扇得火辣辣地疼。
“陈天明,看清楚了,我才是你爹老子。”
我毫不客气地还了他一巴掌,他惊恐地捂住了脸,盯着我嘴里叼着的牙刷,翕动着嘴唇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不少人听到动静过来围观,却没有一个人敢上来劝架。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还没到死的时候,遗像就不要和你娘挂在一起了,晦气。”
我窝了一肚子的气,当众训斥了他一通。
等到气消了,我的眼前突然一黑,身子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再睁眼已经是晚上了,床边围了好多熟面孔。
“爸……”
我虚弱地开口,浑身上下使不出一丝力气,重得像灌了铅。
听到我叫他,父亲绷紧的神经明显松了下来,握住了我的手:“成伢子,你有没有好点了?”
全身贴满了黄底朱字的符咒,还有闪着寒光的银针扎进了我的肌肤。我只觉得头疼得厉害,仿佛有人在拉扯着我的天灵盖。
“头疼。”
张伯给我递来了一碗浑黑的符水,那是用来驱邪的。
“你还记不记得早上的事?”
“只记得一点点。爸,赵婶,对不起……” 我向他们表示歉意。
张伯表情凝重:“那你昨天晚上睡觉安生吗?”
我如实回答:“没有睡好。”
“总感觉有人压着我一样,顺不过气来。到了半夜外面很吵,应该是爸爸还没睡。”
父亲对张伯使了个眼色,大概不是他在走来走去,寒毛不寒而栗。
“成伢子,你之前动了不该动的东西吗,给你爷爷的供品之类的。”张伯捋着胡子问。
我摇摇头:“但是我捡到过钱,好像……是爷爷的钱。”
我把那晚捡到借寿钱的事和盘托出,父亲闷声抽了好几根烟,张伯长叹了一口气。
“捡了钱,就算你没有花掉还了回去,它还是会缠上你。”
“看来是你爷爷还想赖活着,仗着孙子身强体壮的,阳寿长,想借你十年在这世上多走一遭。等你到了二十七八,再把这副身子还给你。”
父亲痛心疾首:“都怪我,都怪我一时迷了心窍,要是我把咱爹带回城里,多养他几年……”
张伯连忙捂住了他的嘴:“这话可不能乱说,村长最忌讳了把老人带出山了,会让整个村子遭受厄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