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不良》 第1章 在线阅读
揽月楼死了个舞姬,尚书府冒出个嫡小姐。
摇身一变,我成了当朝尚书宋焱流落民间的大女儿。
人人羡我命好,他们不知道的是,宋焱认我这个假女儿,是为了给真女儿挡灾消祸,嫁给那个病秧子小侯爷。
小侯爷躺在床上有进气没出气,却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容光焕发:
“绾绾,你来给为夫渡气了?”
一
我本是江南揽月楼的头牌舞姬,水袖一甩便能引得乡绅富商一掷千金,文人墨客赠诗献赋。
春意融融,暖风和煦,画舫上突然闯进来几个精壮的家丁,不由分说把我架走。
从此,揽月楼的绾绾暴毙身亡,京都尚书府凭空多了个流落民间的嫡长女,宋清嫄。
“一个低贱的妓子,看一眼都嫌脏,如何配得上朗月清风的小侯爷?”
真千金宋清瑶狠狠剜了我一眼,又瘪了瘪嘴,眼尾泛红地拉着太师的衣袖娇嗔。
我在心底暗笑,果真是道貌岸然的一家人!分明是让我冒领身份嫁去侯府冲喜,从她嘴里说出来,倒像是天大的恩赐一般。
也对,毕竟宋清瑶是真心喜欢小侯爷的,惊才绝艳的世家贵胄,不知是多少贵女的梦中情郎。
可惜裴景之一年前染了怪病,名贵珍稀的药材流水一样服用下去,病情不减反重,眼看着就要撒手人寰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在宫中的姐姐裴贵妃找来钦天监合算八字,点名要宋家嫡长女嫁给裴景之冲喜。
尚书宋焱哪里舍得让自己的心肝儿独女去守活寡?只能从民间找来和宋清瑶有七分相似的我,声称是她的同胞姐姐,代替她嫁进侯府。
“爹,这个狐媚女人顶着张和我一样的脸,看着就来气,我要把她的脸划烂!”
宋清瑶看我的眼神像是淬了毒,拔下发顶的金簪,就要往我脸上招呼。
“不可!”
尖锐的簪子停在距离我肌肤仅有一寸的位置,宋焱抓住了她的手腕,语气仍是满满的宠溺:
“瑶瑶,她虽然卑贱,却能替你挡下这桩婚事。为父知你气恼,可眼下不是耍小脾气的时候!”
宋清瑶被人哄着回了自己的院子,临走前还气鼓鼓地踹了我一脚。
我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像一只被吓破胆的鹌鹑,怯懦窝囊的模样让宋焱非常满意。
“出嫁之前你就跟着严嬷嬷好好学规矩,不可丢了宋家的脸面。”
呵,脸面?
我不光要撕破他的面皮,还要取了他的性命呢!
强压下内心汹涌的恨意,我低眉顺眼地伏拜谢恩。
派来教我礼仪的是宋清瑶的奶嬷嬷,她得了宋清瑶的指示,每天变着花样折磨我。
炎炎夏日,她命我提着两个水桶在太阳底下罚站,裹棉衣围着宋清瑶的院子绕跑,我若是表现出一星半点的反抗,她就揪着我的头发把我往水缸里摁,或是拿板子抽我的小腿。
几日下来,礼仪一点没学会,白玉无瑕的肌肤上倒是添了深深浅浅的青紫。
“哈哈哈,看你顶着一身丑陋的瘀痕,洞房的时候还怎么勾引裴哥哥!”
宋清瑶嫁不成心上人,把一腔怨气和妒意尽数发泄在我身上。
一个平静的午后,我在屋内安稳睡到日上三竿,府里突然乱作一团。
“奶娘!奶娘——”
宋清瑶在丫鬟的搀扶下尖叫着扑上前,从荷花池里打捞上来的女尸已经泡得浮肿。
她的母亲走得早,从小被严嬷嬷抱着长大,算是她半个娘亲,一时间哭得肝肠寸断。
“是不是你?你恨严嬷嬷打骂你,就伺机报复把她推了下去对不对?!”
虽然是个被宠坏的娇小姐,直觉却很是精准呢。
不过那又怎样?她没有证据。
“妹妹莫要乱说,许是嬷嬷自己吃了酒跌下去的,与姐姐有何干系?当心让侯府的人听见了,不高兴……”
我在揽月楼里养成了睚眦必报的性子,蛰伏了这么多日,终于等到严嬷嬷喝完酒独自走在荷花池畔。
于是我就轻轻推了她一把,送她早登极乐。
此言一出,阴沉着脸的宋焱不自然地清清嗓子,让人把宋清瑶从我身上拉开。
“爹,你一定要查明真相,杀了这个贱人替奶娘报仇啊!”
“住口!失足落水是常有的事,你怎能为了一个下人攀诬自己的姐姐?一口一个贱人,成何体统!”
被吼懵了的宋清瑶顿时噤若寒蝉,直到被关进祠堂都没想明白,一向百依百顺的爹爹,怎会为了我这个外人斥责她。
宋家人心知肚明我是个假千金,但明面上我仍是尚书府嫡长女,是长安侯未过门的妻子,宋焱又岂会为了一个嬷嬷,打自己和侯府的脸呢?
我在宋焱冰冷彻骨的眼神中行了个端庄万方的福身礼,浅笑着搭上丫鬟的手抬脚离去。
奶娘只是个开始,宋焱,你的报应在后头呢!
二
婚期原本定在八月下旬,侯府那边却传来裴景之病重吐血的消息,成亲冲喜只好提上日程。
裴家给的聘礼丰厚,尚书府陪的嫁妆也多,缀在喜轿后面足足有二十辆马车,走过朱雀大街时好不气派。
其实宋焱原本没有这么大方,是我厚着脸皮亲自去库房挑了不少金玉摆设、古董字画。宋清瑶死死抱着那尊五彩琉璃质地的马踏飞燕不肯撒手,被我强硬地一根根掰开手指,夺了过来。
不让宋家出点血,怎么对得起我这几个月受的憋屈呢?
小侯爷病得下不来床,跨火盆、拜天地一整套流程都是我一个人唱独角戏。
在宾客的恭维和喜娘的吆喝声中,我被丫鬟小心翼翼地虚扶着送进洞房。
门窗紧闭,喜房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了,除了桌案上窸窸窣窣红烛泣泪的声音,便只听得到我的心跳声,和裴景之微弱的呼吸声。
红盖头还罩在头上,我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一时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娘子,烦请你走近些,为夫好给你挑掉盖头。”
一句话喘三喘,裴小侯爷的病症果然严重,看样子用不了几日,我就能把他熬走,当一个有钱又有闲的侯夫人了!
思及此,我的嘴角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却在瞥见面前这张熟悉的脸时彻底僵住——
景、景公子……
方才还气若游丝的病秧子,在揭掉大红盖头的一刹那容光焕发,一双漂亮的瑞凤眼微微上挑:
“绾绾,你来给为夫渡气了?”
他支颐着脑袋,说起轻薄的浑话来驾轻就熟,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我来不及掩饰的尴尬和惶恐。
糟糕,裴景之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压根儿就不是什么明珠蒙尘的尚书嫡女,而是杨柳岸勾栏院里的一个舞娘,他会容忍宋家对他的欺瞒吗?
如果他选择揭穿宋家的谎言,把我不堪的身份公之于众,皇帝必然会治宋焱一个欺君罔上、阳奉阴违的罪名,届时我也要给宋家人陪葬。
不行,我绝不能承认,必须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宋家嫡女宋清嫄!
“夫君是不是病糊涂了,怎的开始胡言乱语,对着嫄儿喊其他女子的闺名,叫嫄儿好生伤心……”
我捏着帕子拭了拭眼角不存在的眼泪,作西子捧心状。
只盼着裴景之记性不好,忘掉数年前我和他的那段露水情缘,好让我能够蒙混过关。
可是裴景之没打算轻易放过我,他突然凑近,骨节分明的手指探入我胸前襟领,轻轻一挑,露出大片雪白。
莹润如玉的肩头上刺着一朵娇艳欲滴的芍药,那是我曾在揽月楼以色侍人的见证。
“绾绾姑娘,几年没见,做戏的本事没什么长进啊。”
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我咬着下唇避开他炙热的目光,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却在下一瞬天旋地转,被他牢牢禁锢在臂弯:
“小骗子,终于被本侯捉到了……”
三
算起来,我和裴景之已经是第三回见面了,只不过前两次他都是以江南富商“景公子”的身份示人。
第一次是在云水寺的宝殿里,每年祭拜过我娘,我都会来此处上一柱香,希望她在天之灵能够保佑我手刃仇雠。
“姑娘长了一张菩萨面,为何字字句句不离杀戮?佛祖在上,岂会保佑一个杀心过重之人?”
他抱臂倚在门框上,声音清泠如玉石相击,分明是盈盈笑着,我却因为这句话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若是佛祖也如公子一般狭隘,他便不配接受我的供奉。”
后来再次见到他,是在揽月楼纸醉金迷的欢场上,一群锦衣玉带的公子哥儿来这里寻欢作乐,唯有裴景之端坐上首喝着闷酒,一身生人勿近的疏离气场。
彼时我只是一个不甚起眼的小舞娘,被鸨妈逼迫着去给这群贵人献舞博欢。
原本神色恹恹的裴景之被我的水袖一撩,居然顺势将我揽进怀里打横抱起,大笑着踢开一间房门迈了进去,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闭了门窗。
“绾绾姑娘,你的任务完成了,鸨妈不会虐打你了。”
原来他偷听到了鸨妈对我的恐吓,如果我不能把这位景公子伺候舒心,鸨妈就会打我一顿。
他支着腮,再没有任何放肆的举动,只是命我再跳一支舞给他看。
可是我心事重重,敷衍了几个动作后,就斟满两杯百花酿,扭着腰肢坐到他的大腿上,吐气如兰:
“景公子,那日在云水寺,奴不该出言顶撞,这杯酒权当奴给您赔罪。”
裴景之低头瞧了一眼,随即漾开两个浅浅的梨涡,看向我的目光已然带了几分探究。
我被他盯得忐忑不安,干脆啜了一口掺有软筋散的酒水,吻上裴景之的唇瓣,强势地渡了进去。
早在看见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这群人里最贵重的那个,我要用他做人质,逃出这里!
“对不起了,如果我今日不逃,明日就会被送给老员外做小妾。”
鸨妈见我不肯老老实实接客献媚,起了卖掉我的心思,买主是臭名远扬的赵员外,已经玩死了十几个妙龄少女。
我拿刀抵在裴景之脖颈上,凭借着一点三脚猫的功夫一路跑到后山树林,他全程都很配合,我脱身非常顺利。
不过,我在享受了短暂的三日自由后,就又被揽月楼的人打晕抓了回去。
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料鸨妈一改之前倨傲强横的态度,再不提让我出卖色相的话,只一心一意练好舞技。
……
见我不言语,裴景之掐了一把我腰间的软肉,我吃痛仰头,看到他玉白如缎的脖颈上隐约留有一处疤痕——
是我拿刀挟持他的时候不小心划破留下的。
我哭了,吓哭的。
不光恩将仇报,还差点失手把他杀死,裴景之除非是个菩萨心肠,否则不会放过我的。
我越哭越伤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视线一片模糊,早已哭花了妆容。
“诶、诶,不就轻轻掐了你一下吗?你这个部位这么敏感吗……”
他慌张又笨拙地伸手给我擦眼泪,结果越擦越多,袖口被洇湿一大片。
“别哭了,大不了让你掐回来!”
说罢,他豪气地掀开上衣,抓着我的手往他腰间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