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浅一直处在半昏迷的状态,她畏冷般地朝男人的胸膛中靠了靠,可这一动又牵扯到了流产的伤口,疼得她呻吟了一声。
但是有力量,胸襟宽广,暂时可以容纳她此刻的悲伤。这时候,她再也忍不住,终于哭了起来,可是她没有一点力气,她很想歇斯底里,可最终也只是在他的胸膛前,无声无息地抽噎。
临井枫垂眸,冷静看着她满身的鲜血。
按理说,他不会切身感受到这个女人的心情,可当她的呜咽传入耳畔时,他竟然觉得自己有一丝丝的愧疚——但凡他在她离开卫家后没有那么快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或者但凡他察觉到不对劲能来得早一点,都可以避免这场灾难。
居然有点后悔。
他横抱着古浅,穿过一切尘埃和碎屑,声音清晰缓慢,留下一句:“记住,要收拾干净,但别太干净,要给卫若景留下一丝调查的余地。”
“是,枫爷!”
他倒要看看,这个有眼无珠的卫若景到底要如何面对自己这个好笑而又残忍的过错。
临井枫低头,见古浅狠狠咬着自己的嘴唇,轻轻弯曲手指,替怀中的女人抹去了嘴角的鲜血。
从这个破旧的房子出去,是位于城郊的民居巷子。巷子口是寻常的人家,有人站在场外做着自己的事。当他们看见这个男人横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走来时,全部都把目光盯了上去。
古浅不顾一切地哭着,听着揪心,仿佛这世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但抱着她的男人却一声不吭,任她这样哭着,直接走到了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前,把人放了进去。
昏昏沉沉,世界混沌。
杂乱的脚步声急切传来。
阴影交错间,一只冰冷的手掀开了她沉重的眼皮,一支手电在她的瞳孔上方晃来晃去,又快速地离开。
依稀有什么器械从她皮肤上划过,一阵颤栗传来,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以失败告终。
浑浑噩噩中,她听到有人喊了一句“临先生……”
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耳畔重新回响起了声音。
“小眉阿姨,你说是躺在床上的这位姐姐好看,还是素墨姐姐更好看?”
“都是咱们先生的女人,当然是都好看。”另一个声音更加成熟,说话间语调上扬,隐隐带着笑意。
古浅眼皮颤抖,用力地睁开。两张脸火速凑了上来,就在她头顶。
“咦,姐姐!你醒了?”苹果脸女孩儿看上去不过七八岁,单纯可爱。
“阿麦,快去把李医生喊来。”叫小眉的女人三十出头,成熟温和的声音让古浅疼痛的身体缓和了许多,在小眉的搀扶下,她勉强坐起来,脸色苍白地打量着四周。
陌生的房间。
浅色系的墙壁上挂着灵动的涂鸦画作,五彩缤纷,阳光透过浅蓝色窗帘洒进来,斑驳了一地金闪闪的亮斑。
小眉笑着解释:“阿麦说她房间的阳光更适合养病,非求着先生让你住她房里。”
“你们家先生是——”古浅有些茫然。
“就是临先生呀,”小眉抿嘴笑,“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先生把女人带回家呢。当时你躺在先生怀里,脸色白得跟张纸一样。”
小眉的一番话,让古浅猛地抖了一下,短暂被屏蔽的记忆让她头痛欲裂,小眉关切地扶住她,问道:“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再让医生过来看看?”
她指尖颤抖地摸向自己的腹部:“我的孩子……”
平坦,一片死寂。
不,那不是梦,她的孩子,的的确确被陈霖霖害死了!
那是她和卫若景的孩子啊!
古浅突然掀开被子,疯了似的跌下床。
“古……古小姐,你冷静一点!”小眉惊惶地想要扶她,可她充耳不闻,嘴里还呢喃着混沌的话语:“我、我得去找若景……我的孩子……我、我的孩子……”
“古小姐,你已经昏迷好久了!”小眉拼命地摇晃着她。
古浅一听,立刻安静了下来,怔怔地转过头,眼神仿佛失去了焦点。
“好……好几天?”
这期间,卫若景居然没有找过她?
古浅不顾一切地甩开小眉,仓皇地寻找着电话,小眉怕她再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举动,以为她要打给亲人,便迅速将电话塞在她的手里。
听着耳旁嘟嘟的声音,她紧紧握着电话,舔了舔干燥的唇。
“我是古浅,让若景接电话……”
短暂的安静之后,电话似乎被人夺过去,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来:“古浅!你已经害死了我的孩子,何必还要打电话过来耀武扬威!”
巨大的痛一点一点啃噬着古浅的心,她双眼发红,目眦欲裂。
“陈霖霖!若景在哪里!你――”
瞥见佣人已经去找若景,陈霖霖适时地捂住电话,并没有挂断,她笑吟吟地呼出一口气,满是畅快。
这下,她和若景之间,就再也没有障碍了。
“霖霖,你身体还没好,怎么不听话又跑出来?”卫若景被佣人叫了过来,看到陈霖霖坐在电话旁,忍不住出声关切。
陈霖霖眼圈一红,将电话藏好,转身朝卫若景怀里钻过去。
“若景……刚才古浅来电话了。”
卫若景本已伸出去想要圈住她的腰的那只手一僵,低声道:“她又为难你了?”
“倒是没有……古小姐只是说了一句话,并没有听到两位吵架。”可以看出,佣人的心还是向着古浅,陈霖霖不声不响地抬头,恶狠狠瞪了那个佣人一眼。
卫若景眼中闪过一抹薄怒:“不是让你们保护好霖霖,不许任何人接近她吗?”
“可是古小姐毕竟也是这栋宅子的女主人……”佣人怯生生地说。
短暂的沉默之后,男人冰冷的声音,仿佛一把刺刀,生生刺进电话这头,古浅的心里。
“从现在开始,这里没有古小姐,只有陈小姐。”
电话从手中滑落,古浅呆滞地跌坐在地上,捂着腹部,五指成钩,紧紧地攥着皮肉。
仇恨像毒蛇一样吐着毒汁,让她一刻都不能安心。
她疯了一般抓住自己的长发,泪水喷薄而出。
她恨陈霖霖,也恨卫若景!
“古小姐!你别这样伤害自己!我这就去找先生!”
小眉惊惶地退后,转身就要去喊人,可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力道,紧紧拉住了她。
古浅死死咬住嘴唇,她仰起头,将眼泪忍进肚子里,颤抖地看向她。
“我饿了,想吃东西。”
小眉睁大眼睛,用力点点头,匆匆奔出去,没多久就端来了餐盘。
“古小姐,你别难过,先生既然救了你,就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我过一会儿再来看你。”小眉善解人意地安抚着她,悄悄走出去。
外面传来她与佣人低声交谈的声音,没过多久,门被反锁了。
古浅眼圈通红,慢慢伸出手,握住餐盘上锋利的刀叉,锃亮的银具上面,倒映出她冰冷死寂的双眸。
她强忍身体的疼痛,环顾了一圈,找到一套衣服换上之后,又将刀叉藏在靴筒里,拽上拉链。走到床边将窗户推开,目光冷冷地打量了一下高度。
外面静悄悄的,隐约有几只飞鸟拍翅经过。
她走到床边,用力掀起床单,撕扯成绳状,稳固好,重重扔下去。
身体还没好全,一点点使力的活儿,都让她汗意涔涔。
她停下来喘息了几声,用力拽了拽绳索,决意借用它爬下去。
与她窗口相对的一幢楼里,绿意盎然,景色幽静。
临井枫白衣黑裤,衬衣袖子挽到手腕处,闲适淡然。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端着酒杯,目光幽深地盯着半空中挣扎的女人。
卫若景的女人,这会儿在他眼皮子底下上演着出逃记,看来,她把临家当成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了。
眼看那副单薄的身体就要降落到地面上,男人抬头抿了一口酒,喉结微动间,左手已经轻描淡写地抓起了一把手枪。
他薄唇戏谑地勾着,狭长的凤眼危险地眯起,手臂徐徐抬起的那一刻,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风中飘荡的古浅。
“砰”的一声,子弹破空而出。
伴随着玻璃轻微的碎裂声,床单断成了两截。
古浅重重摔下去,闷哼一声,痛苦地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
不过好在她已经快要到达地面了,没有受伤,只不过流产的伤口隐隐疼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大碍。
不过话说回来,有大碍又能如何?
古浅猛地撑起身子,咬着唇狠狠瞪向子弹射来的方向。逆着光,依稀能看到救她回来的男人优雅地伫立在落地窗前,而他盯着她的眼神,仿佛盯着一只猎物。
古浅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毫不迟疑地撑起身子,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疯狂逃离。
临井枫危险的目光如影随形,即使她跑出很远,也还是感觉到脊梁骨上的那种毛骨悚然。
她暗自咬牙,拼命地朝着大门方向狂奔。
她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可她不停地跑着,身后的那种压迫感逼得她无路可退。
近了,距离大门近了……
希望就在眼前,她的心疯狂跳动着,门前没有人把守,只要抓住那两道环扣,用力推开,就能出去了!
古浅仿佛想象到自己出现在陈霖霖面前,为死去的孩子讨回公道的画面,她酣畅淋漓地喘息着,微微抬起手,朝着希望靠近。
然而很快,有什么东西从眼前晃过,她的笑容渐渐淡化,瞳孔猛地收缩。
一群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穿着统一的黑西装,戴着统一的白色手套,训练有素,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不断堆叠出现,将她与希望的距离隔绝得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