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媳妇变成了两个》 第6章 在线阅读
9.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在座位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听到了手机铃声,拿起放在一旁的眼镜架在鼻梁上。
来电显示为陈女士。
我接通电话,说:“喂,你好,陈女士吗,找我有什么事?”
“余医生,我在你门口,能否请您开个门?”
我记起我有午睡锁门的习惯,同一单位的领导要么对底下的工员状况不闻不问,要么是默许他们有一些没有太超过限度的小个性的。
我起身去开门,门外便是有着一对柳叶眉毛的陈女士。
“余医生,真是对不起,在您午睡一结束时便要来打扰您。”
“不打紧,我只是小睡一会儿罢了。”
“我带来一袋橘子,味道鲜美,品种优良,质量也有保障,希望能合余医生您的胃口。”
“你太客气啦,还带一袋橘子来慰问我,我不过一个小小的心理科医生嘛。”
我把陈女士带来的橘子放在一旁,与她各自落定。
“这次,你那个朋友的臆想症状也没有好转吗?”
“没有。”
陈女士露出忧虑的神色,慢悠悠地说:“反而比以前更加严重了,不仅觉得自己变成了两个,自残倾向也没有消除,还觉得自己的老公有一个孪生弟弟。那个弟弟和她老公在同一时间爱上了她,又因为她老公更胜一筹,以坚贞不渝的感情赢得了她的心,那个弟弟心里嫉妒,毒性的烈火烧毁了他的理智,将他腐化为游离世间的幽灵。他陷入疯狂,不断从细枝末节了解我朋友的状况,查找各种资料与文献,增长自己见识,被扭曲的爱迷晕,用虚构的经历顶替真实的经验,随后灵光一闪,一个无比残忍而又天衣无缝的计划诞生。在我朋友准备去记忆中的湖泊回忆过去美好的时候,他秘密与其交流,掏出肺腑之言,误认为我朋友嫁给他哥哥是迫不得已,是下下策,结果挨了一耳光,被大白的真相打垮,心境破碎,生了极端的念头。他远远跟踪着那一对不幸的夫妇,等,一直等到他们半夜准备离开时,率先骑上了自己的摩托,在一个险之又险的拐角处停下,直到载着那一对夫妇的车辆到来——兴许是天意——他捉住了机会,一举让这对夫妇跌落山崖,丧命于黑暗之中。”
“嗯,那个弟弟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他以为自己会迎来一个崭新的人生,结果却恰恰相反,难以忽视的愧疚和悔恨,几乎是针对他一人的心理暗示接踵而来,既为了躲避这些使自己陷入莫大痛苦的感受,也想借此长久折磨自己以消除罪孽,他彻底抛弃了自我,在所能接触到的所有人的人生里游来荡去,毫无疲惫地颠倒方向,互换身份,终于把自己逼入真实的死角,绝路尽头。”
我被这个弟弟复杂的人生给困住了,当然只是一小会儿。
我忍不住去思考弟弟是个怎样的人?为什么会给自己找这么一条路走?为什么他不能主动去自首,而是要用这样奇特的方式来折磨自己?还有,如果他真的能把虚构出来的记忆顶替自己真实的经历,那么,这个可怕的精神病患者现在又在哪里?他是否还活着呢?
我对上了陈女士的视线,发现她正专注地凝视着我,仿佛在观察我的反应。
她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把我当成那个可怜的弟弟了?
我轻轻一笑,问:“陈女士,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余医生。”陈女士抓起放在一旁的随身物品,离开了。
我坐在座位上,左手平摊在桌上,右手摸着从袋子里拿出的橘子,望着对面的门。
我曾经跟相关的工友反映过能否把我的办公桌移个位置,正对门,膈应人。他们的回答是整个建筑的布局都有严格要求和专业的计算,哪怕是一张办公桌的位置,都不能随意调换。
“真是奇葩的规定。”
我的手指滑动着橘子的身体,使它在我手中滚动。
我随意瞥了一眼窗外,太阳缓缓落下,临近傍晚。在余晖中我看向窗外的向日葵,发现它们已经枯萎了。
我困惑,手指忽然插入橘子松软的表皮,陷进果肉。我看右手,发现橘子已经腐烂,发臭,那一袋子装的都是腐烂变质的橘子。
我连忙丢开橘子,惊恐张望,突然想通了。
“原来……我就是那个弟弟。”
世界迅速崩解成粉末,我也一样。
10.
我用力摇了摇脑袋,想像猫一样把头发上的水珠甩干,可惜无法做成功。
一只黑毛绿眼、毛发有些湿润的猫走到我的脚边,给我做出了一个完美的示范动作。它优雅地抬起自己的四腿,把头一撇,像是嫌弃我不到位的模仿。
我感到气恼,拔腿去追。它感官敏锐,撒腿就跑。
红黄绿相间的光芒横放在一定高度上,穿着制服的交警数次向我投来警告性的目光,街上车声响亮,人影重重,大厦高楼折射出明晃晃的日光,亮得刺眼。
我被这折射出来的日光刺激到了眼球,几个眨眼,黑猫的身影被人群吞没,难以寻找。
“好吧,这样样衰了。”
我无奈地叹气,张望了一下自己所处的环境:正在一个十字路口上,公交车、自行车、电瓶车、几辆价格昂贵的私家车静止在马路上;奶茶店、服装店、小饭馆、修车店、理发店、健身房整齐有序地排在相应的位置上;穿着时髦服装的男女、穿着西装且精神抖擞的老人、背着书包吃棒棒糖的孩童、一身职业装束边看手表边打电话的白领,从我的前后左右走过。
我陷入迷惘,右手抚摸着下巴,眯缝着眼,自语道:“现在,我该怎么办?”
没有任何头绪,呆在原地也不是办法,于是我打算回家。
当我徒步回到家中,一打开家门,家门里面就出现了几张乐呵呵道脸蛋,数百片花花绿绿的箔片迎着我的面门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狂热的祝福声:“surprise!”
我怔在原地,像个笨蛋一样看着门里的人们。人群中走出我的妻子,她穿着一身雪纺碎花连衣裙,捧着一块点着五根蜡烛的蛋糕对我笑着说:“生日快乐,亲爱的。”
“生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精神障碍给我制造出来的幻觉,也不敢肯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只能先应承下来,“对,啊呀,我给忘了,哈哈哈,今天是我的生日来着。”
“许愿,吹蜡烛!最后别忘了亲一个!”
“对,别忘了亲一个啊,哈哈哈。”
“快呀,快呀!”
在众目睽睽之下,我许了个“我将恢复正常”的普通愿望,吸气去吹蜡烛,结果蜡烛还剩下一支。好在我的妻子及时吹灭了它。
聚集在门口的人群爆发了一阵呼声。我没有被他们的怂恿打动,抓着妻子的手,和她一人一边捧着蛋糕,说了些适时的场面话。
大伙见怂恿不成功,想见的场面没有见到,在切蛋糕环节平稳结束后,带着微弱的失望回到了生日聚会的主场。
“今天真是我生日吗?”我吞咽着奶油蛋糕,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问妻子。
“对呀,怎么,一个小时前你还回复给我说立即回家,现在怎么像个局外人似的,硌尥起来了?”
“不,只是……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拍了拍手,从旁边抽来几张纸巾擦手。
妻子有些担忧地看我,说:“真有事你得跟我讲,别憋在心里,会把自己憋坏的。”
“不……不是什么大事。”
“你确定吗?”
“嗯。”
得到了我肯定的答复后,安心的妻子回头安排宴会去了。然而,在妻子离开的瞬间,我抬脚,前往洗手间。
路途中我碰到了小学时的损友和中学时睡在上下铺的一个好兄弟,随意聊了几句,喝了一杯酒和一杯饮料。
我站在平整镶嵌在墙壁上的圆型镜面前,掬起水龙头涌出的清水,拍了拍脸蛋。
“兄弟,借过一下。”
我应了一声,让位。我看见这个男人穿着一身熨贴合身的西装,发型整得挺正式,乍一看,身形还与我有些相像。
在我暗中观察他的时候,圆形镜面反射出来的、他的面孔从洗手池中抬头,露出一张令我意想不到的面容,我自己的面容!
他通过镜像发现我在看他,却仿佛不在意我俩相像的面容,微微一笑,走出去了。
留在原地的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刚走出洗手间没几步,又折身回来,抄起一把莫名其妙放在洗手台上的剪刀。我谨慎地将剪刀放进我的裤兜里,
我旋即追赶上去,穿过无人又不断延长的走廊,掠过昏暗的灯光,在一扇高得不像话的古铜色大门口前找到了他。
他见我一来,说出了一句使我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的话:
“哥,你是来给我们祝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