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媳妇变成了两个》 第3章 在线阅读
5.
“我觉得是时间发生了错乱,你才会以为自己的妻子变成了两个。”
陈医生坐在她的办公椅上,专注地看我。
我望着窗外摇晃的向日葵,看它们金灿灿的花瓣,黝黑而朴实的脸庞。
“也许……陈医生,我是说也许,我根本就没有妻子呢?”
陈医生挑了挑一边眉毛,问:“什么意思?”
“也许一切都是假的,虚幻的。”
我来了兴致,开始向陈医生讲述我这些天来经历的事情,包括酒吧里的混乱,那一对关系够铁的兄弟,那个被我误认的、穿着艳红包臀裙的女人,十几年前的我和妻子,那个寂寞的、身上喷着劣质香水的女人,还有那个酒鬼,来路不明的酒鬼,自个儿先豪饮一口诱使我跟着也豪饮一口的酒鬼……
我打算把我的人生所有能改变我、影响我的人剖析完全,认清楚他们给我带来的影响,确认他们在我的生活里有什么身份,起到了怎样的作用。
在我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我宏大愿景的时候,陈医生捂着额头,请求暂停。
“也就是说,即使按照我给你提的建议口服氯丙嗪,你的精神障碍在这段时间里依旧没能得到好转——不仅如此,这种扰乱你生活节奏的症状反而更加严重了,是吗?”
“不,和精神障碍无关,如果想要确认两个妻子的异常状况究竟为何发生,我们就得把患者的人生翻来覆去地观察,解析,然后,再……”
“余先生?”
我停住了,因为陈医生的手已经捧住了我的脸蛋。
我和她的脸蛋凑得很近,我能看清楚她翘起的睫毛,光滑的肌肤,秀挺的鼻子,一对果红的嘴唇,一双闪闪发光而又迷人的眼睛。
那眼睛是一对琥珀,定住了我。
“你好点了吗?”
“好点了。”
她放开了我,坐回了座位上。
“你……你想说什么?”
陈医生莞尔一笑,说:“余先生,我想我似乎想明白你身上为什么会发生这些异常状况了。”
“为什么?”我盲目地问,“为什么?”
她抿了抿嘴唇,视线移向别处,旋而又聚焦于我。
“我觉得吧,或许这一切的真相都要由你自己来弄明白,而不能由我这个外人来讲出口,否则……”她咬了咬下唇,说,“可能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不好的事情?”我笑了一下,“难道还有什么比现在这样什么都弄不明白的状态更糟糕的吗?”
“我不知道。”
“嗯,那好吧。”我起身,说,“我想我得去找我的妻子,毕竟变成两个人的人是她,而不是我。”
“对,将注意力集中在你的妻子上是个不错的选择。”
在离开之前,我突发奇想,回身向陈医生询问:“陈医生,我们过去有见过面吗?”
“过去?我想应该是没有的。”她继续说,“倘若你能算上无数个前生,或许还有可能。”
“前生?你信那些东西吗?”
“如果你指的是那些没被证实的东西,我还是持有一定的怀疑态度的。但我很乐意接受它们是真实的,毕竟生活嘛,还是有点趣味的好。”
“是该有点趣味的好。”
6.
车子奔跑在无际的旷野上。
我开着车,车上载着我的妻子,目的地是她童年时就印象深刻的湖泊。
那个湖泊地处偏远,在山区里,人烟稀少,除了一些喜好探险的驴友光顾过,一年四季也就只有动物会来游览。
下了车,天高气爽,软绵绵的白云贴着蓝色的天肚皮。树林里间或传来几声悦耳的鸟鸣,河水里游过虾和鱼,闪过螃蟹的细爪。
我和妻子走在一条长满杂草的小路上。有些约有我胯高的杂草贴着裤子擦过去,发出明显的声响;有些叶子尖利的刮过我的皮肤,在我的皮肤上留下一道又一道长长的痕迹。
妻子走在我的前面。她拾起地上的木棍,扫她面前结好的蛛网。途中我看见松鼠在树的顶端来回跳跃。
“你看,那就是我跟你讲过的湖泊。”
顺着妻子的手指望去,一块绿郁郁的湖水在手指方向的尽头淌动,一半覆盖在阴影中,连接着山群和树木,一半沐浴在金色阳光底下,边缘被天空截断,形成一道既危险又俊丽的风景。
“漂亮吗?”
“漂亮。”
我们在四周找到了一条较为安全的坡,小心翼翼地走到湖的边缘,沙子在太阳的高温下硬化,成为一个可供站立的平面。
妻子将自己的衣服从自己头顶脱下,大腿一动一动,配合双手褪下裤子。她身上穿着黑色的挂脖式比基尼内衣,衬着一直有在好好保养的细沙漏型身材,火辣至极。
妻子看出神望她的我,冁然一笑。她背身,起跳,太阳光自上而下向她的脊柱线俯冲,一个优美的海豚式入水,洞穿了浮在水面上的光膜。
光芒在水面上四处奔逃,起伏不定,崩解,溃乱。我的妻子就从那溃乱的光心处升起。
“下来不?”
我接受了她的邀请。
我从容不迫地脱下我的衣物,后退了几步,又觉得距离不够,于是继续后退。
我量好距离,撒开双腿跑。我在即将跃起的时候抬头,直视太阳。太阳的七彩光芒倾斜,从我的视界中滑出,水自下而上拥住我全身,用万万张温暖而流动的鱼嘴亲遍我的肌肤。先前被杂草割伤的地方一被湖水亲吻,就开始微微发痒,发烫。
“比个赛,看谁先游到那尽头。”
妻子露出顽皮的表情,向我提议。
我还没给出应答,她就开始往前游动。我会心一笑,跟着她游。太阳悬挂在上方,为我们的前路照明。
她用蛙泳,我用自由泳。她双腿蹬翻水面,绷直大腿往臀边收腿,尔后大大张开,用力蹬水,一股推力送她向前游去。我始终跟在她的后方,与她处于同一高度,因为多了些无关紧要的遐想,白白吃了三口水。
我因呛水而咳嗽,因咳嗽而放缓了速度。本来能保证在妻子抵达终点时的四五秒之后赶上的,如今却要翻四番,变成十六至二十秒左右了。
我到达终点的时候,妻子坐在悬崖边上,不看瀑布,看天空、云朵、树木、浓缩成点的城市群和隐入背景的山脉。
我坐在她身边,等她赏完景色,回身向我。
“大概是我二十岁的时候,我独自一人从这个悬崖上面爬下去过。那时胆大,没什么怕的,这个悬崖上有长有不少往外凸起的大石块,还挺稳固,一路下去还算顺利的。不过到了一段几乎完全垂直的路后,我往下探脚,发现根本没有安全的落脚点,又因为不想半途而废,于是悬在那里,等。”
“等什么?”
“我等到我实在是怕了才一溜烟爬了回来,差不多就是现在我坐着的这个位置,大口大口喘气。我想我当时的脸色肯定很难看,因为我与死神擦肩而过。”
她对我露出狡黠的微笑。
我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她靠在我的胸膛上,一言不发,继续看景观。
午夜,回家的山路上,我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妻子裹着备好的毯子,睡在副驾驶位上。
我记得当时有一个大拐弯,挺险的,遍地黑漆漆的,又没有照明的设备,山路上更没护栏,我的车子开在外道上。
拐弯处猛的掣出一道摩托,使犯困的我打了个激灵,但方向盘打错了方向。之后,车子噼里啪啷滚下山谷,我的人生自此失去了最明艳的色彩。